第四百一十三章 神仙日子

把精銳的騎兵當做一次性的消耗品使用,去硬撞對手的防線,這絕對是孤注一擲式的賭徒手法。

吳三桂是個賭徒,而且是個兇狠的老賭徒。

當他看到騎兵連續撞開兩道拒兵壕的時候,立刻就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毫不猶豫的把手頭上所有的籌碼推上了賭桌:“擂鼓,全軍壓上!”

發現機會就是押上身家性命,只有這樣才能贏的更大,這個時候絕不能畏首畏尾瞻前顧後。

鋪天蓋地的吶喊聲中,慘烈的田頭莊血戰終於到了最高潮。

指引炮火的紅色三角旗不停的上下起伏,楚天生、鄧繼賢、郎太平毫不猶豫的下達了命令:

“目標我方前沿,一發裝填。”

“取消仰角,刻度零,開炮!”

“所有矩陣,覆蓋我方前沿!”

“最距離,齊射……”

當二百多門火炮朝着同一個方向同一個區域進行火力覆蓋的時候,毀天滅地式的火力頓時以無比清晰無比直觀的方式呈現在眼前。

鋪天蓋地的炮火從天而降,肆無忌憚的傾瀉着,淋漓盡致的詮釋着“火力”二字的真實含義。

前沿陣地已成爲一片火海。

密集的炮火砸在更加密集的人羣之中,就好像一蓬又一蓬的火星飛濺到了密不透風的淺褐色氈毛地毯上,迅速“灼”出一個又一個的孔洞,硝煙瀰漫炮火橫飛,生命彷彿最不值錢的東西在被成片成片的摧毀。

四大炮兵隊瘋狂傾瀉火力的同時,張三娃、安雨聲、田志國、魏虎子四大火銃班長几乎同時吹響竹哨。

學生們一躍而起,迅速結成雙層基本隊形,班組與班組之間保持六七十步的間隔……

“寅”字營,“亥”字營,“戌”字營紛紛列隊,墊在學生們的右翼稍微靠後的位置上。

雙方在搶攻,都是掌控主動權。

對於老獨眼兒他們這些不久之前才投靠過來的新附軍來說,其實很不適應這樣的戰鬥節奏。

以往的時候,不管是作爲大明官軍還是作爲清軍,只要攻擊的命令下達,就應該奮不顧身的玩兒了命的往前衝。衝的最快的有賞,若是在後面畏縮不前則罰。

衝鋒陷陣不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嘛。

但是,這一次的戰鬥卻和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

不論這些人是不是真的想要奮勇作戰,他們都衝不上去。

不是說面前的關寧軍有多麼強大,真正阻止他們奮勇拼殺的力量卻是來自“己放”。

如同天河傾瀉般的炮火在面前徐徐展開,如果他們衝的太快,就會被自己的炮火砸中。那些作爲攻擊主力的學生們並不急於往前衝,而是保持着不緊不慢的速度,排列着整整齊齊的雙層隊形,維持着一成不變的節奏往前突進。

轟鳴的炮火始終按照火銃兵推進的速度徐徐前進,就好像是在爲他們開路一般。

炮火開路,這是一個跟簡單也很淺顯的戰術,看起來沒有什麼稀奇之處,但是卻蘊含着步炮協同的精髓。在通訊技術落後的情況下,這是當時所能夠做到的極限,隱含其中的技術含量達到最高程度。從本質上來看,這是一次攻擊方式的巨大轉變,從以炮火爲主轉變成爲以步兵爲主。

即便是到了幾百年後的二十一世紀,在擁有及時通訊的情況下,非洲某些落後國家的軍隊依舊做不到這種程度的步炮協同,往往會因爲衝的太猛而被自己的炮火誤傷,或者是因爲衝的太慢而出現步炮脫節的狀況。

只有絕對的紀律和絕對的秩序才能把節奏掌握的恰到好處。

這是個技術活,含金量非常高的技術活。當今之世,只有這幾千學生能夠做到,同時也體現出了“無戰場核心”的巨大好處。

在這個戰場上,並不存在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最高指揮官”,而是直接把指揮權限下放到一線戰鬥人員手中。若是如大旗軍那樣的傳統軍隊,一定需要李吳山或者是某個方面軍將領的坐鎮指揮,命令的下達和執行之間會出現一個短暫的時間間隙,反而會擾亂步炮協同的節奏。

當然,對於老獨眼兒他們來說,這些暗含其中的戰術精髓是完全無法理解的,他們也不需要理解那麼多東西,只是踩着自己的炮火尾跡,保持一個不緊不慢的前進速度就可以了。

密集如鱗的關寧軍步兵被炮火打的千瘡百孔,隊形根本無法維持,只是被動的被身後更多的人推擠着,在衝擊慣性的作用下往前涌動……

當排槍響起的時候,整個衝擊隊形的最前沿瞬間就矮了下去,然後又是一輪排槍。

前面的人想要退下去暫避鋒芒,但後面的人卻不停的涌上來,推着他們去硬扛此起彼伏的排槍。偏偏對手衝的一點都不快,彷彿一座巨大的磨盤,一點一點的擠壓、碾碎……

退不下去,攻不上來,只能被動挨打,真正的傷亡就是在這個時候產生的。

剛纔還是身邊吶喊的同伴瞬間就被打的渾身冒血,慘叫着倒了下去,一時卻沒有死透,而是在血泊中翻滾哀嚎,這種最直接的感官衝擊對於神經是一個巨大的考驗,當死亡越來越近傷兵越來越多的時候,後面還在不停的傳來“後退者斬”的呼喊,混亂隨之產生。

伴隨着混亂的持續,戰鬥演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局部的崩潰也是自然而然的出現了。

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就是這個樣子,不論還有多少人馬,一個點或者一個面上的崩潰,如果不能在第一時間用更大的勝利來彌補的話,勢必會演變成爲雪崩式的整體崩潰。

雖然關寧軍的傷亡數字還沒有大到不可承受的程度,但持續的傷亡卻成爲催化劑,讓各種命令無法有效的轉化成爲具體行動,總體的大崩潰隨即出現。

到了這個時候,就算吳三桂真的是頭豬,也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沒有哪怕絲毫的猶豫,當機立斷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勇於取捨從來就成大事者的基本要素,爲了防止對手的銜尾追擊,吳三桂果斷帶領人馬撤退,甩下那些尚在激戰之中的隊伍,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正北方向撤離。

隨着關寧軍的倉皇撤退,田頭莊戰役已到了最後的首尾階段。

學生們正是剿滅戰場殘餘,更準確一點說,這根本就不是剿滅,而是順勢清理。

就好像是在清掃垃圾一樣,把陷入其中無法逃脫的殘敵一一擊破,有條不紊的追殺着四散而逃的殘兵敗將。

真正讓老獨眼兒他們無法理解的是,擊退了吳三桂的主力之後,學生們卻沒有乘勝追擊,僅僅只是對殘餘的敵人進行了有限度的剿滅,然後了又退回到了原有的陣地上。

趁勢掩殺從來就是擴大戰果的基本做法,面對倉皇而逃的敵人大喝一聲“兄弟們,殺呀……”曾是無數將領最得意的時刻,但學生們並沒有那麼做,而是很快就下達了“清理戰場”的命令。

雖然老獨眼兒完全無法理解,但他卻覺得這個做法一定就是對的。

在給學生們打下手的這段時間當中,老獨眼愈發感覺自己以前的用無數次生死交錯積累下來的戰鬥經驗並非全都是正確的,學生們表現出了越來越多讓他難以理解的東西。但事實總是會證明這麼做就是對的。

熟悉的戰場,熟悉的戰鬥,似乎變得越來越陌生。

也許,以後的戰爭將不再是自己熟悉的形勢,這些年輕學生們的出現,不僅改變了戰場形勢,還在以更深刻的方式改變着戰爭本身……

“我們這些人是真的老了,變得越來越不中用!”對於老獨眼兒來說,當他漸漸察覺到自己已越來越不適應戰場的時候,卻沒有絲毫的悲哀,也沒有生出“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慨,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般的輕鬆感受,就好像揹負着沉重行囊走過了千里之遙的旅者終於看到了家鄉一般:“這以後啊,行軍打仗之類的事情就不屬於我們這些人了,而是屬於這些年輕的士兵。也不曉得桑德子那子在軍校裡邊怎麼樣了……”

“幹掉一個敵人就是二十畝次等田,今天我已掙了二十畝地……”在老獨眼兒的心目當中,總是習慣性的把斬殺的敵人數量換算成爲田畝數,這讓他感覺很舒服,就好像自己是個鄉下的土財主一般。

“反正以來,我總共幹掉了四個敵人,其中有兩個是貨真價實的辮子兵,”追上那個正在逃跑的傷兵,一槍把他捅了個透心涼,老獨眼兒低低的嘟囔了一句:“又有二十畝次等田到手了……”

此一戰,斬獲很大,地上是屍體層層疊疊,貧瘠的土地上糊了厚厚的一層血污,丟棄的刀槍和破碎的鎧甲隨處而見,很多受傷的戰馬哀鳴着被士兵們乾淨利索的殺死。

在戰場上,虐待俘虜是一件很正常也很常見的事情,但是對於受傷的戰馬,千百年來一直都遵循着一個約定俗成的規則:若是戰馬受傷很重,就當場殺死給它一個痛快。那些僅僅只是輕傷的馬匹,則儘可能的收攏起來進行醫治……

此一戰,關寧軍中的騎兵死傷過半,雖然還殘存着一些,卻早被打散,跑的無影無蹤。就算是吳三桂手中上還有少量的騎兵,關寧鐵騎的稱號也可以取消了。

學生們根本無意追擊倉皇敗退的吳三桂,那不是他們的任務,他們也不需要用更多的首級來證明自己。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務,就可以了,至於剩下的事情,自然會有李吳山李大帥去做。

“阻敵于田頭莊一線,斃敵五千一百餘,傷者無算,俘獲生口兩千四百餘,敵已北退,我部待命……”

當隨軍參謀洛晴天、沈從文等人在書寫戰鬥報告的時候,老獨眼兒也在給自己算一筆賬:

“自打反正以後,我已幹掉了五個敵人,其中有兩個的真韃子,這算成土地足足有一百畝了,已差不多夠用了。光復了故都之後,俺就退役回老家去,把這一百畝的次等田換做六十七畝上等的水澆地,我自己種二十幾畝,再佃出二十畝,然後賣掉二十畝,買一頭牛和一輛架子車,再討個能生養的婆娘,嘖嘖,這日子生生的賽過神仙哩……”

就在老獨眼爲自己的將來做打算的時候,那些個學生們則在默默的擦拭着手中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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