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貞慧舉着酒杯,來到了徐佛家的面前。
徐佛家今日的表現,他是看的一清二楚,作爲東道主,他肯定是不高興的,要說陳貞慧並不認識鄭勳睿,也沒有打過交道,但作爲東林黨人,對鄭勳睿和楊廷樞等人有着與生俱來的厭惡,要知道楊廷樞和史可法等人,都是受到了鄭勳睿的影響或者是強迫,脫離了東林黨或者是復社和應社,這給東林黨造成了重大的影響,更加過分的是,淮北不少的讀書人,攝於鄭勳睿的淫威,已經脫離或者疏遠了東林黨、復社和應社。
面對這樣的威脅,唯有大家團結起來,一致的打擊,才能夠徹底消除存在的隱患。
徐佛家和鄭勳睿之間的關係很不錯,陳貞慧是清楚的,他的叔叔陳於泰與鄭勳睿是同年,崇禎四年的殿試榜眼,賦閒在家好多年了,殿試狀元和榜眼之間差距如此之大,陳貞慧肯定是不服氣的,這一切都是憑什麼。
陳貞慧已經是三十三歲的年紀,迄今還是稟生,甚至鄉試都沒有能夠通過,這促使他產生了不少的怨氣,父親和兩個叔叔,都是進士,他若是不能夠高中,有辱門第。
也是在這樣的壓力之下,陳貞慧的性格慢慢變得有些偏激了,一面是沉湎於風花雪月之中,享樂人生,派遣心中的鬱悶,一面是刻苦鑽研文章,寫出來一些婉麗嫺雅的文章,慢慢在讀書人之中有了非同一般的影響,因爲家庭出身不一般,陳貞慧對朝政有一定的瞭解,加入到復社和東林書院之後,品論朝政的優勢迅速凸顯,這讓他在東林書院和復社的影響非同一般,也在四公子之中位列第一。
“徐掌櫃,在下敬你一杯酒,今日這等的場景。殊爲難得,還請徐掌櫃開顏啊。”
徐佛家端起酒杯,站起身來,準備飲下這杯酒。
誰知道這個時候。陳貞慧再次的開口了。
“徐掌櫃在秦淮河影響也是不小的,在下今日做東,宴請錢老先生、黃老先生和瞿先生,就是爲了諸位前輩能夠開懷,若是徐掌櫃總是矜持。在下可就有些不愉快了,煩請徐掌櫃喝下這杯酒之後,移坐到黃老先生身邊去,在下好像記得,徐掌櫃也是很崇敬黃老先生的。”
徐佛家稍微愣了一下,準備開口說話。
陳貞慧已經喝下這杯酒,將杯口對着徐佛家。
“徐掌櫃是不是認爲在下所要求的事情做不到啊。”
陳貞慧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不是很好,臉色也微微變化了。
徐佛家嘆了一口氣,身在秦淮河。她是不可能要強的,特別是面對陳貞慧這樣的人,人家背後是有着強大力量的,盛澤歸家院惹不起。
“承蒙陳公子看得起,奴家飲了這杯酒,按照公子所說的做就是了。”
黃道周作爲大儒,一直都受到衆人的推崇,今日到秦淮河來,也是很難得的情形,加之其說話做事都是耿直的。這也讓其很快成爲中心人物。
衆人敬重黃道周,那是在學堂裡面授課的時候,可到秦淮河來了,若是還端出食古不化的態度。那就有些掃興了,黃道周喝酒的時候,身邊本來是安排了姑娘,可其一直都沒有正眼看,也沒有和姑娘對飲,這與其他人的隨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正是因爲這樣的情況,陳貞慧才決定讓徐佛家去陪着黃道周飲酒。
黃道周曾經有過一句話,謂目中有妓,心中無妓,這句話的影響是很大的,也讓衆人心存不滿,認爲黃道周不過是說說,根本就沒有真正遇見過情難自持的情形,若是遇見那等乾柴烈火的局面,同樣是難以把持的。
飲酒的過程之中,陳貞慧和侯方域、冒襄等人竊竊私語,其實就是起心了,想着試探一下黃道周,看看黃道周是不是真的能夠做柳下惠。
衆人不斷的給黃道周敬酒,想想黃道周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雖說以前喝酒是海量,但架不住這麼多人敬酒,很快就顯露出來醉態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徐佛家走過來,坐到了黃道周的身邊。
衆人看見這樣的情形,更是高興,輪流上去給黃道周和徐佛家敬酒,要知道徐佛家也是秦淮河的名妓,其風韻非同一般的,要是黃道周喝酒的過程之中,突然春心蕩漾了,豈不是能夠與徐佛家成就一段好事。
總之衆人是不相信黃道周的那句目中有妓,心中無妓的話語。
徐佛家坐到了身邊,黃道周的態度的確改變了一些,這裡面的緣由,衆人不可能知道。
原山陰幫幫主徐吉匡是黃道周的學生,被漕運總督府擒獲之後,心心急如焚的黃道周,想着能夠救下弟子徐吉匡,可是擔心出面求情鄭勳睿不買賬,故而專門找到了徐佛家,懇請徐佛家出面說和,想不到徐佛家出面,鄭勳睿果然答應了。
現如今徐吉匡在漕運總督府做事情,應該說這是鄭勳睿看在徐佛家的面子上面,纔會做出如此的決定的。
說起來黃道周欠了徐佛家的人情,所以徐佛家坐到了身邊,黃道周不可能無動於衷。
可是這樣的場景,在陳貞慧等人看來,就很不一般了。
黃道周終於是醉了,醉的一塌糊塗,站都站不起來了,繼續喝酒是不現實的,必須要歇息了,好在眉樓裡面多的是房間。
這個時候,陳貞慧提出了要求,黃老先生必須要在眉樓最好的房間裡面歇息。
最好的房間,當然就是顧橫波的房間了。
顧橫波沒有反對,很快站起來兩人,扶着黃道周去顧橫波的房間歇息了。
陳貞慧看着徐佛家,皮笑肉不笑的開口了。
“徐掌櫃,在下剛纔看見了,黃老先生對徐掌櫃很是青睞,就連在下都得不到黃老先生如此的笑容,在下看是不是請徐掌櫃去照顧一下黃老先生啊。”
四周稍稍安靜一下之後,衆人很快跟着起鬨了,侯方域和冒襄等人是大聲吆喝,慫恿徐佛家到房間去照顧黃老先生,至於說照顧是做什麼事情,衆人當然清楚。
徐佛家的臉色沉下來了,她雖然是青樓女子,以前也陪過不少的男人,可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自從擔任盛澤歸家院的掌櫃之後,就沒有陪過任何一個男人,如今陳貞慧居然在大庭廣衆之下要求她去陪客,不管對方是誰,她都是不能夠忍受的。
可是在這樣的場合發脾氣,那也是自找無趣的,不管怎麼說,徐佛家都還是青樓女子的身份,哪怕是掌櫃,因爲你沒有從良,人家到這裡來了,就可以提出來要求。
“陳公子,奴家身體不舒服。”
徐佛家說的雖然是委婉,但這是明確拒絕的信號。
陳貞慧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了,他是秦淮河的常客了,不管到哪一家青樓,都是很有面子的,沒有遭到過拒絕,今日的情況更是不一樣了,邀請的是錢謙益、黃道周和瞿式耜這樣的前輩,人家都是在朝廷做過高官的,在南京乃至於大明都是影響很大的人物,而且周圍還有那麼多東林學子,若是在這樣的場合,被人拒絕了,豈不是很難堪的事情。
“徐掌櫃可真的是矜持啊,又不是沒有做過這些事情,難不成是看不起黃老先生和在下。”
陳貞慧這話說的很重很刺耳,這不僅僅是對徐佛家的不尊重,甚至可以說是鄙視。
周圍安靜下來。
錢謙益在一邊閉着眼睛,假裝沒有看見這一切。
瞿式耜忍不住了,其實他早就想着開口說話的,在座的都是讀書人,若是欺凌青樓女子,那就完全失去了讀書人的斯文,傳出去肯定是被人恥笑的,應該說不僅僅是陳貞慧等人遭受到恥笑,就連錢謙益、黃道周和他也要遭遇到恥笑。
“定生,徐掌櫃身體不舒服,就不要勉強了。”
瞿式耜開口勸阻,本來是好意,不想將事情鬧大,也不想衆人丟醜。
令他想不到的情形出現了,開口的居然是冒襄。
“瞿先生,今日的事情,關乎到顏面,您還是不要插手,繼續喝您的酒。”
瞿式耜氣的臉色發白,哪裡還有心情喝酒,他根本想不到,喝酒之人,本就是膽子大,而且冒襄和侯方域等人都很是年輕,將顏面看的最爲重要,豈會聽他的勸阻。
再說了,錢謙益是東林黨魁,人家看見這樣的事情,都不開口說話,假裝酒喝多了。
瞿式耜準備站起身來拂袖而去的時候,衣袖被錢謙益拉了一下。
瞿式耜扭頭看了看依舊閉着眼睛的錢謙益,眼神突然變得複雜起來,今日的事情,對他的刺激太大了,前面有四公子以及諸多的東林學子毫無根據的抨擊甚至是謾罵鄭勳睿,後面有陳貞慧等人強逼徐佛家接客,這一切的事情,難道是號稱清流的東林學子做出來的事情嗎。
就在場面難以得到控制的時候,顧橫波開口了。
“陳公子,這裡是眉樓,奴家可是眉樓的主人,怎麼能夠要徐掌櫃出面,這陪着黃老先生的事情,還是奴家來做吧。”
歡呼聲再次的出現,顧橫波能夠出面伺候黃道周,陳貞慧等人臉上當然有光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