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天無絕人之路,順軍重騎的奇妙之處,同樣震驚了濟爾哈朗。他知道唐通這些人馬,是絕沒有辦法在這種情況下給大順軍造成多大殺傷。
既然如此,與其讓漢兵白白被殺傷潰散,降低本方的士氣和炮灰。還不如趕緊通知屯齊,儘快將漢兵們都撤回到重壕後方,和滿洲兵一起守衛陣地。
楚闖騎兵的猛烈攻勢,真正改變了濟爾哈朗的想法:
現在看來,自己這些兵馬,能夠圍住深州、守住陣地,都已經非常困難了,再想要找機會大量殺傷守軍兵馬,簡直是異想天開之說!
“退回陣中!”
滿洲太君們率先撤回大陣中央,明軍漢兵則緊隨其後。但在這一後退的過程裡,劉芳亮和郝搖旗當然不會輕易放過戰機,順軍重騎馬上踐踏起遮天蔽日的戰塵,縱騎蹂躪清軍出擊兵馬的後隊,馳射、衝擊,殺傷無算,使得清軍在撤回陣地的過程裡,只能丟下許多具屍體,其士氣也自然無可避免地受到很大損傷。
“跨過去!”
楚闖騎兵接過了左營重騎的先鋒位置,郝搖旗帶頭衝鋒,這些裝備了長矛、腰刀和短銃的騎兵依舊保持着高度密集的衝擊隊形。不要說是敵對的騎兵或者正在處在運動過程的步兵,即便是面對依靠野戰工事結陣的穩固步兵陣線,他們也能夠造成足夠驚人的傷害。
郝搖旗衝到劉芳亮的身邊,兩位大順軍中勇武過人的猛將,相互會心一笑。輕銳無雙的劉芳亮身上受了些輕傷,不知道是敵人的鮮血還是他自己傷痕處流出的鮮血,將布面甲外披着的一件罩袍,浸透滿鮮紅色,並隨着時間的持續,慢慢變成一種深沉且可怕的黑紫色。
郝搖旗勒住馬頭,輕鬆且愉快地大笑道:“劉帥還能衝陣嗎?接下來讓俺來吧!”
劉芳亮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和鮮血,他先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血跡,接着才苦笑道:“三楚精兵經過北直隸的數場戰事,已經足可以笑傲天下。不論是秦中三邊的勁卒,還是明朝朝廷用千萬遼餉打造的關寧鐵騎,看來都比不過三楚精兵的厲害……即便是當年戚少保的浙軍,都要讓人疑惑一個問題,他們能有今日楚兵的勁利嗎!?”
從李來亨受李過召喚北上追擊袁時中以來,楚兵先在淮北數破小袁營,其後於馬牧集圍困內地官軍的精銳陳永福部,在碭山擊潰滿洲八旗和漢軍旗的精兵,挾戰勝滿洲“天兵”之威,輕易攻拔歸德、馬牧集、徐州,威震淮海。
其實湖廣楚兵的精銳,在李來亨殲滅左良玉集團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讓闖軍內部刮目相看,亦使天下人爲之側目。
李來亨在淮上的一連串勝利,則繼續加強了楚兵精悍的形象,並最終在楚兵渡河北上以後,同時在明軍、清軍和北方大順軍的心中,形成了一種全新的鐵軍神話。
白溝河的冰水奠定了楚兵鐵軍的基礎,真定和深州的戰事,則又將其威力擴大了許多倍。不需要今後的許多年,就在此時此刻,在冀中晉南一帶,通過流民、難民之口,“李公子的仁義之兵”、“湖廣虎賁”、“三楚精兵”的傳聞,已然蔚爲大觀,在民間廣爲流傳,儼然成爲了一種新的神話。
連劉芳亮這樣大順軍中一等一的驍將,這時候都爲李來亨建設軍隊的獨特手腕所折服!
他用系在脖子上的戰巾擦拭着盔甲上的血水,望着清軍中軍大陣前那一條並不多麼深邃的重壕,卻沉下了眼神,低聲道:
“韃子的陣地十分堅固,我們都是騎兵,恐怕不能一舉摧破……”
郝搖旗卻哈哈一笑,他指着順軍騎兵的後方,說:“大帥早有準備嘞!這下就讓劉帥,再見識見識三楚精兵的厲害!”
在順軍重騎衝出深州城門不久以後,李來亨便時刻關注着城下的戰鬥情況,當他發覺清軍的反撲部隊被劉芳亮和郝搖旗聯手驅趕回中軍陣地以後,便意識到對於順軍突圍部隊而言,最艱鉅的任務終於降臨了。
對突圍部隊來說,野戰不算艱難,艱難的是攻堅!
濟爾哈朗是一位謹慎又持重的宿將,他手底下可以使用的高質量部隊着實不多,所以就更加加倍重視修建陣地工事。
至少在挖掘壕溝、修建木柵欄的方面,明軍的雜牌部隊,和真正滿洲太君的表現,應該不會有多麼大的鴻溝差距。
特別是濟爾哈朗所處的東虜中軍陣地,更加是壕溝縱橫,木柵、鹿角林立。唐通所部敗兵本來已經是驚弓之鳥,但在撤回陣地以後,見到這樣嚴密的陣勢,再加上濟爾哈朗帶着不少鑲藍旗的老部衆嚴陣以待,居然也就穩住了陣腳,並沒有因爲一時的挫敗,便一舉作鳥獸散。
劉芳亮看着這些嚴密的防禦陣地,心裡也不禁產生了一些望而生畏之感!
不過在早有準備的李來亨看來,濟爾哈朗修建的這些土木工事,就只能算是車輪前的螻蟻罷了……
站在深州城門下面,已經做好了出擊準備的李來亨同樣放下面甲,一張猙獰的鐵甲鬼面遮擋住了他的苦笑:嗨,螳臂當車,這回是輪到大順軍來做“車”了!
在李來亨的身邊,聚集是一大羣步兵——總數大概有七八百人,將近千人之數,他們不僅僅是普通的步卒,而且都是從楚兵裡精挑細選出來的身材高大、臂力強健之人。
他們穿着的軍裝和順軍普通步卒相似,但是在出戰之前,李來亨專門囑咐他們將那一頂頂大號范陽帽的前邊帽檐向上彎曲翹起。遠遠看起來,那翹起的一截帽檐,就使得將士們顯得更爲高大威武,好像各個都是身材魁梧的“巨人”一般。
楚兵這樣的一支“巨人營”,過去少有投入戰鬥的機會,以至於許多湖廣順軍的將領軍官,都暗地裡說這只是李來亨專爲自己準備的一支儀仗隊罷了——
說是儀仗隊也不錯,因爲這些巨人步卒,平時幾乎不訓練弓箭技藝,也不怎麼訓練使用長矛結陣的戰法。他們每天做的訓練,就只是用手臂拋擲石彈,還有使用短柄斧頭砍柴罷了。
拋擲石彈,且不說人力根本不能同投石機相比,現在大順軍早已裝備起了數量繁多、種類各異的火炮,哪裡還用得着拋擲石彈呢?
而且步卒既不能齊射弓箭,又不能結爲長槍陣抵禦騎兵,那就說明他們是一支純粹的突擊步兵。但李來亨又不給他們準備使用刀牌或者斬馬刀的訓練,或者是使用大斧頭也成啊!
短柄斧頭,在野戰中使用多少太不方便。何況李來亨爲他們裝備的短柄斧頭,分明就是一些專門用來劈砍木頭的砍柴斧啊?
李來亨自己也對此有些無奈,這樣一支軍隊,本是他精心組建,準備當成王牌使用的秘密武器。但在此前的幾次戰事之中,這羣“巨人”們的表現都很一般,根本擔當不起王牌之任。
李來亨爲楚兵的“巨人”們,都配備上了一口好劍和一柄短柄斧頭,在身上還挎着一支槍管稍短一些的鳥銃——最重要的,則是裝滿了整整一口袋的“萬人敵”手榴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