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搖旗帶着李來亨手中爲數不多的親軍騎兵脫離戰場以後,潛行迂迴繞開八旗兵的主力,便迅速掉頭衝向北方。
他看到不遠處的陣陣煙塵和止不住的金戈衝殺之聲,知道劉芳亮和谷可成已經同八旗兵交鋒了。血腥的氣味傳揚過來,讓向來粗直大膽的郝搖旗也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劉帥和咱們管隊都是天人,是不用擔心。俺現在還是擔心一下自己吧!”
郝搖旗嘿嘿笑了兩聲,提起包鐵大棒便夾馬遠去。這一小隊騎兵避開了兩軍主力兵馬的交鋒戰場,由於人數較少,還真是沒有引起什麼波瀾,就讓郝搖旗順利潛行、迂迴北道而走了。
而在涅槃口附近的主戰場處,大戰的烽火則愈演愈烈。
劉芳亮和谷可成都是大順軍中數一數二的驍將,特別是劉芳亮的英勇善戰,在劉宗敏死後,更是冠絕於順軍之中,他的武藝即便是滿洲人中那些被皇太極親手拔擢的“巴圖魯”們,也會感到望而生畏。
只是經過白溝河之戰的激烈戰鬥,順軍前、左二營的騎兵部隊已受到了不小損耗,三堵牆精騎雖然實力猶在,但兵力上對於面前的清軍敵人卻不具備什麼較大的優勢。
谷可成所率的這一隊楚闖騎兵,依舊採用了經過李來亨改良以後的騎牆衝鋒戰法。騎牆與騎牆之間,留給戰士們重整旗鼓的空間增加不少,但衝鋒之中,鐵騎奔騰、虎虎生風,其勢依舊若三堵牆直面而來,給人無法喘息之感。
如牆的楚闖騎士們,最前排的戰士紛紛夾起長矛,兩翼的騎兵則抽出佩刀,高高舉過頭頂,一片寒芒閃爍,刀光萬里長,耀得對面的滿洲猛士們都快要睜不開眼睛了。
谷可成也將長刀出鞘,逆刃置於肩上,戰馬奔馳中他臉上卻是毫無表情,只冷冷道:“三堵牆……有進無退,摧陣無前!”
“有進無退!”
楚闖騎兵們的馬術,雖然不比那些從小生長在戎馬間的滿洲人精湛,可是結成牆衝以後,凜然若一體的衝鋒威勢,還是讓固山貝子屯齊率領的這一支滿洲前鋒軍精騎人人爲之心驚。
雙方距離越是接近,屯齊越能感受到鰲拜在碭山、阿巴泰在白溝河的心情!
“分——”
正當兩支軍隊幾乎撞到一起的前一瞬,順軍騎兵們卻在谷可成的指揮下向兩翼分開,前排騎士們紛紛調轉馬頭,露出了隱藏在中隊的手銃騎兵們。
“雷霆!”
谷可成一聲令下,手持短手銃們的楚闖騎士同時吶喊道:
“霆——”
砰的一聲,騎士們鳴放短手銃的時機是如此一致,這齊聲釋放的一聲整天雷霆背後,無疑隱藏着戰士們許多日來的辛苦訓練。密集的銃彈飛射出去,同時開槍的大量火銃馬上就在行將交鋒的兩軍騎兵中間,製造出了一條足夠漫長和厚重,大可以阻礙住所有人視線的煙幕牆壁。
三堵牆?
這豈非又多出來了一堵!
“啊、啊!”
大量銃彈迅速穿過濃濃的煙霧射入清軍隊列之中,許多武藝非凡的滿洲勇士,甚至尚未發出一箭,一點沒有施展出來自己過人的騎術,便紛紛栽倒落馬。
一時間人仰馬翻,清軍的前隊騎兵隊列頓時大亂。屯齊見狀不妙,也顧不上距離不足,立即搭弓引箭,部署其餘的八旗兵同時發射箭雨。
可是滿洲人所用的重箭箭頭雖然破甲效果不錯,但在目前的距離上,卻還不足以像順軍的短手銃那樣具備着無甲不破的穿透力,許多箭矢只是好像雨點一樣地落在了順軍騎兵的盔甲上,不痛不癢,並未能造成多麼驚人的殺傷效果。
只有較少的一部分箭矢射殺了大順軍的戰馬,畢竟少量馬衣起不到多大的防護作用,一旦戰馬被八旗兵射殺或者射傷,順軍三堵牆的威力自然也削弱了許多。
只是在火銃和清弓的對射之中,清弓雖然被譽爲是全世界最成功的一種古典反曲弓,其蓄能威力之大,已經碾壓了東亞歷史上曾出現過的一切弓系,可是與火銃對比,蓄能的威力終究難以超越化學能的燃燒!
“到我們跟上去了!”
劉芳亮率領的另一支騎兵隊伍,雖然同樣號稱三堵牆騎兵,一樣穿着黑紅白三色的騎士罩衣,但在衝鋒戰法上,還是屬於比較傳統的類型,和八旗騎兵、明軍騎兵相比較,沒有什麼太大的差異。
他趁着谷可成於騎牆衝鋒中,突然打出一排彈幕的絕佳戰機,立即帶着所部大隊騎兵向左手邊偏斜了衝鋒方向,目的即在於衝擊敵人的側翼。
這時候清軍騎兵隊伍正遭到楚闖三堵牆的當頭雷霆一棒,前隊處於混亂之中,也就未能對劉芳亮所部騎兵調整衝鋒方向造成什麼值得一提的干擾。
由此,戰機已經落入了順軍手中。
劉芳亮把掛有紅纓的長矛夾在腰肋之間,並騎衝鋒,他伏低了自己的身子,放下重心,腰臀的核心力量全部靠在了高橋馬鞍上面,伴隨着一聲無言的巨響,“嘶”的一片戰馬長鳴聲裡,長矛應聲貫入敵人的身體之中。
啪、咔!
巨大的衝擊力馬上就將長矛震裂,劉芳亮立即甩手丟下長矛,毫不拖泥帶水地搭起弓箭。他的戰法與清軍騎兵極相似,於兩軍不斷接近的過程中,憑藉驚人的騎射技藝連連發箭。
但是大順軍的弓箭效能,顯然不如清弓的威力。八旗兵爲箭矢殺傷者數量不多,劉芳亮所部騎兵很快就陷在了敵陣之中,屯齊扛起大刀,猙獰一笑道:
“到我們了。”
清軍騎兵在短暫的眩暈以後,很快就從楚闖三堵牆的雷霆一棒裡甦醒了過來。屯齊不愧是愛新覺羅家的子孫,自從清國開國以來,覺羅宗室,並無一人敢於畏懼怯懦,屯齊作爲宗室中的佼佼者,當然同樣是悍不畏死和身先士卒。
滿洲騎兵在他的鼓舞之下,迅速展開反撲,依靠超出大順軍一籌的馬術和卓越的清弓,立即就反咬了劉芳亮一口,兩軍越戰越烈,戰士們紛紛落馬,鮮血直淌而下,滿布曠野之上!
清軍反擊如此激烈,他們的軍隊陣列遭到大順軍這樣成功的攻擊以後,居然還是毫不動搖,只有側翼的一部分明軍騎兵陣線呈現出混亂之勢,但是另一翼的八旗騎兵則靠着悍不畏死的一股蠻勁,竟然真的頂住了谷可成三堵牆騎兵衝鋒的威勢。
牆式衝鋒畢竟不是神話,當敵人的勇氣超過了他們對生命和本能的憐惜以後,這種堅韌的魄力,就給了谷可成以一個最爲難堪的反攻結果。
不斷陷入清軍陣列之中的三堵牆騎兵,隊形更趨於混亂。雖然李來亨吸收歷次戰役的戰場經驗,對騎牆衝鋒的隊列做了很有針對性的各種改良,歸根到底,卻還是不能改變牆式衝鋒以後,騎兵難以迅速整頓隊伍的缺點。
屯齊便是抓住了這樣一個機會,率領明清兩軍的士兵高舉起屠刀,做好了擊潰敵人的準備。
“清軍堅韌至此!”
劉芳亮也大吃一驚,他是經歷過白溝河戰役的,所以對於大順軍的戰力極富有信心,卻沒想到清軍在皇太極親自坐鎮大營的情況下,在屯齊的率領下,其堅韌和士氣,居然還要勝於白溝河時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