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義父,這件事或許真的是啓翁不學的緣故?”
李過沉默不語,他拍了拍李來亨的手後,又對鞏焴及姜學一兩人吩咐道:“兩位大人,我從未讀過詩經,當然不知道這句話。二位先生也不必要再往外說這件事情了,如果傳到啓翁的耳中,或者是讓殿下聽到了,總歸是不好的。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鞏焴與姜學一,這禮政府的一位尚書、一位侍郎,互相對視一眼以後,都拱手對李過拜道:“悉聽補帥之意。”
鞏焴接着擡起頭來,看向李來亨說:“早聽聞小李帥博聞廣識,今日得見,確實是盛名之下無有虛士。補帥和小李帥認爲有必要的話,我可以在面見陛下的時候,向陛下提一下荊侯之事。此爵爵號確實很不雅馴,想來以陛下與補帥的關係,只要陛下明白荊舒是懲的褒貶道理以後,一定會爲補帥重新選定一個爵號。畢竟現在登極大典還未舉行,這些封號也只是暫時草定的而已。”
李來亨走過來握住了鞏焴的手,他知道鞏尚書這樣說,那就是在李過和牛金星之間,選定了李過這一方,便笑道:“鞏尚書也是陝西人吧?我們皆是秦人,風俗相近,鄉音類同,今後還要多多走動一下才好。今後闖軍開國建政,總要文武相得益彰纔好。”
姜學一趕忙跟着說:“是極是極,小李帥,今後一定多多相互走動!”
“不……”
正當李來亨和鞏焴、姜學一兩人攀談火熱的時候,李過卻搖頭說:“算了,鞏尚書,還是像之前說的那樣,荊侯這件事就算了吧。你也不要再和殿下提這件事了,此事無甚重要,不要再向外聲張。現在明清兩軍尚有二十萬大兵垂在闖軍的頭頂,哪裡是爭論什麼侯爵封號的時候?不要再向外說了,徒惹物議。”
“這……?”
鞏焴、姜學一兩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李來亨,李來亨吸了一口氣,揮揮手道:“義父所言有道理,現在兵兇戰危,明清聯軍二十萬大軍掌握有主動權,隨時都可能打過來。我們就算說服殿下休養生息,鞏固根基,一旦明清聯軍主動襲來,還不是要大打、特打一場大會戰?主動權沒有操之我手,誰知道明天光景又會如何?這時候和啓翁發生什麼不好的爭論,也確實不是時機。”
“兩位先生,此事先擱置下去吧。我和來亨另外有些事情要談,就不奉陪了。”
“義父……”
禮政府的兩位大人一同拜首後,李過就拿起李來亨走了出去。等候在外面的方以仁見狀不明所以,李來亨對他搖了搖頭,讓方以仁先行回府,他自己和李過慢慢再談別的事情。
李過身上穿着一襲揚武藍色的布袍子,他挽住李來亨走到街上,身後連衛兵都沒有跟着了。
太原城的街道上還能看出一些肅殺的氛圍,是不是有騎着快馬的探騎和信使從大街上飛速衝過。就像李過說的那樣,皇太極的二十萬大軍正懸在闖軍的頭頂上,隨時可能攻擊過來,主動權操之於敵,闖軍即便想要深根固本,也很困難。
“你知道闖王要改名字了嗎?”李過問道。
“哦?”李來亨倒未聽說過此事,不免感到驚訝,“要改名字?是宋軍師出的主意嗎?去應那什麼十八孩兒兌上坐的讖緯?”
“不是。闖王是要把名字中最後一個成字,改成上面一個日頭、下面一個成的晟字。因爲牛金星擬定的十個避諱字裡,成字實在太常見了,避而不用會帶來很大不便。爲此經禮政府文臣們的反覆推敲,闖王就決定改名叫自晟。晟字的涵義是光明和興盛,大家都覺得寓意非常好,也比成字容易避諱。”
李來亨之前本來因爲李自成追封父祖三代,搞出十個常用字做避諱字的事情,對於近來闖軍上層的情況,感到很不樂觀。
但是聽李過這樣說,看來李自成倒是還沒有昏了頭:“這樣便於百姓生活,只是苦了闖王自己要改個名字。”
李過接着盯住李來亨,慢慢說道:“除了闖王改名字外……殿下的意思,是要求我和雙喜也改名字。”
“這又是怎麼回事?”
“昨日殿下將我和雙喜一同叫入宮中,依殿下的意思,我這邊是因爲過這個字寓意不好,所以乾脆趁着登極大典和封爵的機會,改一個寓意更好的名字……殿下已經訂好了一個衣錦還鄉的錦字。雙喜那邊,則是因爲雙喜這個名字按啓翁所說,太俗氣了一些,怎麼說呢,就是不太雅馴。啓翁就說乾脆一起把雙喜的名字也改了,殿下就訂了一個鼐字,意思是大鼎。”
李來亨眯起眼睛說:“天子用九鼎,諸侯用七鼎,大夫用五鼎,元士用三鼎,士用一鼎。不知道雙喜哥,這個鼐字將是幾鼎?”
這件事情實在頗爲微妙,李來亨知道歷史上闖軍中確實有不少人因爲避諱改了名字,像谷可成就改名叫了谷英。
但是很顯然,李過改名叫李錦,還有李雙喜改名叫李鼐。
這兩件事情,都和避諱無關。
如果硬要聯繫起來的話,結合李自成改名叫李自晟這點來看。李過的過和李雙喜的雙喜,也都算常用字,如果他們中的某一個人將來繼承闖軍政權,那爲了避免因爲避諱造成的不方便,改名確實也是應有之意。
只是現在李自成同時幫李過和李雙喜兩人同時改名,而且改的李錦和李鼐兩個名字,寓意都頗好,就讓人感覺不好猜度李自成究竟用心何在。
“錦字倒是比鼐字要常用不少……不知道殿下到底是什麼意思?”
李過搖頭道:“我只是把這些事情和你說說罷了,你也不要想太多。現在頭等大事,不是登極大典,也不是封爵封官,而是皇太極的二十萬大軍。羽檄爭馳,闖軍的天下難道真的三分有其二嗎?我看還不見得。千里之路,剛剛開始,我不想闖軍內部因爲一些無意義的事情,橫生枝節,削弱了我們自己的力量。
所以我今天和你談這些事情,是要來亨你明白一點。對目下的闖軍來說,我們在北方的力量本來就弱於明清聯軍,那就更加不能因爲橫生枝節而削弱了自己的實力。團結……現在最重要的是維護闖軍的團結。
我去過襄陽,也去過荊州,我是見過你在湖廣的種種佈置和制度。將來一旦有事,或許闖軍的未來就要依託在你的那些佈置上面……所以我更要讓你明白這一點,必須維護闖軍的團結,否則爭奪天下一定是無從談起。”
李來亨苦笑道:“義父,我們又何嘗挑起過什麼橫生枝節呢?從頭到尾,還不是啓翁一個人剃頭擔子一頭熱,編排什麼牛黨、李黨之說,沒有黨爭,也要製造黨爭嗎?我近來聽樂山說,現在啓翁又和宋企郊、鞏焴這些人鬧得很僵,弄成了什麼秦黨、豫黨,還有進士黨和舉人黨的分別。
咱們闖軍還沒有正式開國,啓翁就搞出這樣的幺蛾子來。我看將來就算橫生枝節,十有八九也是出在他們那一邊的。”
“什麼他們那一邊,我們這一邊的。闖軍上下一體,分什麼哪一邊?來亨,你不要太擔心啓翁。啓翁是文人,手中無兵,影響不到戰局的。而且他兒子牛銓不是現在在湖廣做襄陽府府尹嗎?你透過這層關係,也設法勸勸啓翁。”
“啓翁無兵,玉峰叔、雙喜哥,他們手上的兵力可不少呀……”
李來亨還想再說些什麼,他們兩人便遠遠看到大街的遠處,李自成的黃龍纛正在慢慢靠近過來。隨即一羣排列整齊的騎兵護衛着身穿天藍箭衣、張着小黃蓋的李自成緩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