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聽到這句話,覺得腦子裡還是嗡嗡作響,也可以說她其實並沒有聽到什麼,甚至連段淳之說了什麼都沒有聽清楚,只是覺得他似乎很難過。
嘗試着想坐起來,可是全身上下每一寸骨頭,每一寸皮肉都是疼。
這麼一動,就讓她大汗淋漓,後背上出了汗,鹽水浸在傷口上,又是那種撕心裂肺的疼,她疼得一蹙眉,秀眉本來如此好看,可是這會兒卻像是枯萎的花。
段淳之慌忙去扶她:“顧安,你身上受了很多傷,醫生說要靜養。”
顧安也知道自己傷得重,不然不會這麼痛,她吸了一口氣,藥性過後,那股子疼已經爆發出來,專門朝好怕弱點進攻,她其實很怕疼。
可是再怕疼,也得忍住,再擡眸的時候,眼神裡有幾分清明,顧不得乾裂的脣和冒火的喉嚨,她關切的問道:“瑾之呢,他怎麼樣了?”
段淳之眸色一暗,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在心底震盪,久久不散,他幾乎不敢對上顧安那雙像是在冒血珠子的雙眼:“瑾之他很好,倒是你顧安,你知不知道,你以後可能毀容了。”
“我要去看他!”顧安提出要求。
段淳之幾乎要氣炸了,站起來,又覺得顧安是病人,不應該跟她生氣,畢竟她受了這麼多苦,他不能跟她計較,凡事要忍讓:“顧安,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身體情況,你想看他,我能理解,他救了你,你感激這很正常,可是你有沒有爲自己的身體考慮過。”
“你知道你那天下山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嗎,顧安,那根本不是你,是一個血人。”全身上下都是血,細緻的皮膚被荊棘刺破,被石頭磨破,摔倒,撞到,傷痕累累。
“我這不是沒事嗎。”輕抹淡寫的語氣,顧安其實也知道她身體狀況不行,可是心裡總提了一個東西,懸在心尖上,怕一落下去,就是萬劫不復。
她那天走的時候,知道段瑾之的情況有多兇險。
只有確定他安然無恙,她才能靜下心來養傷。
不然,她休息不了,一想到段瑾之所受的折磨,她就放不下。
“什麼叫你沒事,你這是沒事嗎,顧安,你知道你身上有多少處傷嗎,你的腿都斷了,你還跑了那麼多路,難道你感覺不到疼嗎?”段淳之氣得眼珠子發紅。
其實更多的是怨自己的無能爲力。
如果他能早一點去救顧安,她豈會白白受這麼多罪,說到底是他段淳之不好。
顧安也感覺到段淳之的情緒有些難以自制,她並不說不疼,只是有時候你要忽略這股子疼,不然你會覺得你躺在醫院裡很可憐,需要給予同情。
可是她顧安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笑了一下,卻又牽到了傷口,秀眉一蹙,又覺得自己有點兒小題大作了:“其實我不疼,如果真疼,我肯定會吵着說疼了。”
“你……”段淳之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顧安看着他的背影,明明感覺挺近的距離,她卻覺得醒來之後彷彿天涯之隔,有些事情發生了,她不可能當作事情沒有發生過。
如今的她,再也配不上段淳之了。
他跟她本來就不可能,是她執念太深,一心復仇,纔會想起來利用段淳之。
如果顧安你不是其心不善,怎麼會落到如今這一地步。
好一會兒,顧安感覺喉嚨裡還在冒火,太想喝水了,嚥了一口唾沫,覺得喉嚨裡都是血腥味,她有些受不了,不由喊了一聲段淳之:“淳之,我喝水。”
段淳之本來在生悶氣,聽到顧安喊他,也不生氣了,動作熟練的給她倒了一杯水,拿了醫用棉籤,準備像她昏迷的時候給她的脣上沾些水,緩解一下乾渴。
顧安卻覺得很不習慣,她渴壞了,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又渴又餓,可更多的是渴。
人的身體不能長時間沒有長份,不然會受不了的,顧安就是這樣的情況,雖然一直在掛着點滴,可還是渴,覺得有些水份必須從嘴巴里流進胃裡纔有用。
可是段淳之就這麼喂她喝水的嗎,這是喂水嗎,這分明是捏水,捏水也沒有這麼可憐。
她實在渴壞了,頭想伸長一點,多喝一點兒,可就是不夠喝,她急得不行,又覺得不太好意思開口,只能繼續伸脖子,可一動,又牽動了全身的傷口,嘶了一口氣。
段淳之也注意到了,沒好氣的吼了一句:“不是一直在打點滴,有那麼渴嗎?”
顧安不敢輕頭,氣息微弱的嗯了一聲:“多餵我一點,我還要。”
段淳之總算換了一根吸管給她喝,一杯水喝完,顧安覺得稍稍緩解一些,可還是渴啊,眼睛眨了一下:“淳之,還要水。”
重新倒了一杯,段淳之開口了,其實看着顧安的模樣,他的心就沒有一刻安定過,也許臉上的傷不算什麼,可是臉蛋上那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卻是讓他最心疼的。
他不敢想段正恆又是怎麼會唎把顧安的容貌毀了,那是他太太,是他太太啊!
哪怕顧安跟他在一起,可是這些事情又不是顧安一個人的錯,他憑什麼把責任全部推在顧安的頭上。
這次讓段正恆逃了,他就不相信他永遠都不出現。
還是說,他真的放棄四爺這個身份了,可是如果真放棄了,又怎麼會千方百計回江城來。
餵了水之後,顧安又很快睡着了,她昏迷了一天*,藥勁兒本來就沒有完全褪下去,裡面加了麻醉,又有催眠的藥,她睡過去之後,陸謙來了。
陸謙對段淳之顯然沒以前那麼客氣,以前至少他會維持表面上跟段淳之交好,如今顧安出事,他全然跟他撕破了臉皮,言辭分外不客氣:“段總,如果沒事,你能否出去一下,我想跟顧安單獨呆一會兒!”
段淳之還跟陸謙有合作,如果陸門對這樁合作案不放在心上,可是段淳之要放在心上,他看了一眼陸謙,還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不知道陸總對顧安這麼關心,難不成是喜歡她?”
“我對她,比喜歡深一點。”陸謙含糊不清的留下一句話。
段淳之出了病房之後,覺得更鬱悶了,陸謙是什麼人,他再清楚不過,說白了這個人就是世界上的強者,哪怕在世界上都有一定的知名地位,更何況陸門背後的力量,那是不容小覷的,說到底,這一次能找到顧安的所在地,也多虧陸謙出了一份力。
陸謙看着昏迷中的顧安,眉頭鎖得緊緊的,像是有什麼煩心的事一樣,而她臉上還纏了紗布,看不到傷口具體如何,那麼厚生的傷口,她到底受了多麼重的傷。
一想到她遭遇過的一切,陸謙抑制住自己的情緒,看了她很久,一直沒捨得移開目光,最後開口,像是自問,又像是自答:“等一切結束後,我帶你離開這裡,我們以後再也不要回來了,好嗎?國外我已經把所有一切都準備好了,我想你一定很喜歡。”
“小安,這次的事,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最後一句,明顯帶着嘆息。
那眼眸之中翻滾的情緒,強烈到讓人無法忽視,哪怕睡夢中的顧安都忍不住動了動。
他看了顧安片刻,從懷裡摸出一個東西,套在她手腕上,這樣以後她無論在哪裡,他總不會再弄丟她了。
陸謙在房間裡呆的時候並不長,出來之後,段淳之就守在外面,一動不動,男人似乎抽了煙,看到他出來又出煙給掐滅了,朝他走過去:“陸總,這就走了?”
“段總,我希望這樣的事情以後不要再發生,如果再有一次,我會不顧一切的帶她離開這裡!”陸謙這一句話倒是說得鄭重,說完絕然離開。
而一直守在外面的保鏢同時跟着他走了。
段淳之看着他離去的方向,良久,良久沒有出聲。
顧安再一次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下午,她睡得足夠多了,醒來之後再敢睡不着了,身體上的有些傷口慢慢在康復,在結疤,她知道這一切都在一點一點的好轉。
來看她的人很多,有人慶幸她劫後重生,也有人覺得希望落空。
可是,她一直沒有見到段瑾之。
大家都刻意的忽略了段瑾之,甚至連她面前提都不曾提過,那天的事情到底如何了,她其實並不清楚,在人都離開之後,顧安緊緊的盯着段淳之,大聲的質問:“你給我說實話,段瑾之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有些念頭,不敢去碰觸,就怕真的成了真。
如果段瑾之真的出了什麼事,那就是她顧安一生的虧欠,永遠無法償還。
“顧安,你身體還沒有康復,醫生說要靜養,你先好好休息吧,瑾之的事情,我們以後再說。”段淳之就輕避重的開口,但是目光卻是一直閃躲的。
顧安覺得心裡面亂得像,脣有些抖,帶動着那些傷口更痛了,眼睛輕輕闔了一下,隱去了黑眸之中的傷:“你告訴我,他是不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