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陰壞

59陰壞 燃文

一心要騎馬放風的林仙草一來無知者無畏,二來……她本來就是個膽大的,學起騎馬的速度讓秦王驚歎不已,又對她刮目相看了一回。

也不過耽誤了一個來時辰,侍衛挑了兩匹極溫順的小母馬出來給林仙草和雲秀,雲秀的騎術看起來相當不錯,一行人騎着馬如同散步般緩緩前行,林仙草夾在隊伍中間,平衡漸漸好了,從心到身也漸漸放鬆,才覺得騎馬沒剛纔那麼累了。

走了小半個時辰,秦王轉頭看着林仙草道:“累不累?來,我帶你走,頭一回騎這麼長時候行了,別累着。”說着,不等林仙草答話,催着馬捱到林仙草馬前,微微欠過身子,伸手把林仙草抱拖了過去。

林仙草忙摟着秦王坐好,雙手緊緊環住秦王的腰,秦王輕輕抖動繮繩,一行人速度比剛纔快了不少,沿着官道往前面隱約可見的小城奔去。

這一天林仙草乖巧非常,傍晚回到船上,雖累卻一聲不提,侍候秦王沐浴、更衣、餐飯等等的殷勤仔細勁兒,連她自己也覺得有點過份。

這以後,秦王出去都帶着林仙草隨行,林仙草大開眼界,可算看到了這個世間到底是個什麼模樣,用句文雅的話,叫增益其所不能。

又走了十來天,就進了河東地界,林仙草仔仔細細看着這河東的風情人物,心裡盤算着她那點小九九。

秦王屬於做三四休一二制,連着出去巡查三四天,必定懶在船上歇上了一天兩天,進了河東界隔天,秦王又到了休息日,懶洋洋剛躺到船尾林仙草那張搖椅上,婆子進來稟報,河督萬大人有事請見。秦王錯了半天牙,只好不情不願的起來往前面去了。

林仙草將搖椅上調了個頭,朝着前艙方向坐了,招手叫過雲秀,示意她把那碟子松子端給自己,一邊吃着松子,一邊低低的說道:“這兒是河東地界了,昨天一天,你看出什麼不一樣沒有?”

“不一樣?能有什麼不一樣?沒看出來。”雲秀直直的回道,林仙草嚥了口口水,看着雲秀道:“那你眼睛看什麼去了?你沒留意到,昨天一天咱們看到的乞丐比前幾天多?”

“噢,”雲秀恍然笑道:“這不稀奇,這一帶是出了名的窮地方,你沒聽說過……”林仙草氣得伸手敲了雲秀一個爆栗子:“你真根棒槌!吃的飯都長肉了,怎麼就不長心眼?”雲秀捂着頭,看着林仙草叫道:“姨娘的心思九曲十八彎,有幾個象你這樣的?”

“好了好了,說正事。”林仙草忙用手指抵在脣上,示意雲秀小聲,雲秀白了林仙草一眼,用力撣了下裙子道:“姨娘說吧,我聽着呢。”

“說你笨吧……算了算了,咱說正事,這當地方官的,講究治下百姓吃飽穿暖、路不拾遺,這河東界乞丐衆多,那就是說,他黃大人這個巡撫沒當好,這你明白了沒有?”林仙草耐心解釋道,雲秀怔怔的看着林仙草解釋道:“我跟姨娘說了,這地方自古就是個窮地方,這個地方的人除了種地,就是要飯,只要閒了,個個拎棍要飯,不光黃大人任上,老多年前就這樣,這會兒快收麥了,人都回來了,要是趕着年節,人都跑得老遠要飯,你根本……”

“你閉嘴!”林仙草氣的松子也吃不下了:“你是幫黃大人呢,還是幫……我這是幫你,你還倒打我一耙!”雲秀忙住了口,眨了幾下眼睛,看着林仙草陪笑道:“姨娘有什麼話直說,別繞彎子,我都給你繞糊塗了。”

“我不繞你也是個糊塗蛋!行了行了,說正事,咱要想讓姓黃的當不成官,就得從根子上下手,得讓王爺知道,這個人,壓根就是個禍害,用了他就是禍國殃民,他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無是處的掃把精,總之,得把他搞臭,這回你聽明白了吧?”

“明白了,您接着說。”雲秀這回真是聽明白了,見林仙草光顧着說話,忙從林仙草手裡接過鬆子碟子,剝好松子遞到林仙草手裡,林仙草滿意的將松子仁扔進嘴裡,看着雲秀道:“這乞丐多,就不能浪費了,得拿來做點文章,你別跟我說什麼自古以來!”

“我沒說。”雲秀嘀咕了一句,林仙草‘嗯’了一聲接着說道:“不過這些乞丐還不夠多,最好多到任誰一眼都能看出來,這兒就乞丐最多,這樣才行,咱們得想想法子,把那些乞丐都引到這河兩岸來。”

“姨娘有法子了?”雲秀笑的不見眼睛討好道,林仙草點了點頭:“這還不容易,只要那些乞丐知道這兒有吃有喝有錢拿,不就都來了?等會兒,我和王爺說岸上的乞丐可憐,反正中午吃飯要停船,你帶人下去給那些乞丐送吃的去,後頭的事你自己法子,總之,要想盡一切辦法,引來的乞丐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雲秀緊擰着眉頭想了好一會兒,重重點頭道:“姨娘放心!”

果然,傍晚時候,岸邊的乞丐就比中午多了些,到第二天傍晚,林仙草和秦王回到船上時,沿途跟着船行乞的乞丐比昨天翻了倍,秦王愕然看着三兩成羣,絡繹不絕的乞丐,不等他說話,林仙草搶先感慨道:“前天我就覺得哪兒不對,可沒敢說,哪,就是這個,從前天起,我就覺得怎麼一眼看去那麼多乞丐,這兩天越來越多了,這都快有收成了,怎麼會有這麼多乞丐?”

“有收成前日子最難熬。”秦王緊皺着眉頭道,林仙草嘆了口氣嘀咕道:“真是可憐,您看那個孩子,那麼大點,瘦成那樣,還有那個,頭髮都白了,腰也直不起來了,可憐,小的可憐,老的更可憐,這一帶我看着也挺好,怎麼能窮成這樣?象是遭了什麼災荒一樣,您說,怎麼會這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是黃大人治下,明天見了他,讓他好好解釋解釋。”秦王跳下馬,伸手抱下林仙草,林仙草不等站穩就陪笑道:“讓人給他們送點吃的好不好?我看着實在不忍心。”

“嗯,讓廚房多蒸些饅頭,再煮點薄粥。”秦王又掃了眼周圍的乞丐,話裡透着濃濃的憐憫。

林仙草站在船上,遠遠看着雲秀和小桃、小杏和一衆粗使婆子分發饅頭,往那些骯髒的碗裡盛一大勺薄粥,沒多大會兒,岸上的乞丐或蹲或坐,吃着饅頭喝着稀粥,‘呼嚕嚕’的吃喝聲在船上聽的清清楚楚。

雲秀三人累了一身汗,回來收拾好換了衣服進來,林仙草瞄着左右沒人,看着雲秀誇獎道:“這活做的好,難爲你。”

“這有什麼難爲的?我就跟那些乞丐說,只要這船在,一天兩頓,大白饅頭大米稀飯管夠,隔三兩天還發大錢,他們都是一家一村,一窩一窩的,一個叫一個,哪還能不多。”雲秀淡然道,林仙草看着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隔天,秦王帶着林仙草一路奔往洛城,黃大人帶着河東諸官直迎出十里外,秦王下了馬,伸手抱下林仙草,林仙草下來,理了理衣服,低眉順眼的站在秦王身後,悄悄的打量着黃大人和河東諸官。

黃大人個子很高,果然餓的極瘦,一身骨頭四下亂戳,臉瘦成長長一條,面色有些黑黃,顴骨突兀的樹出來,兩根眉毛極粗卻亂,眼睛不大,往裡摳陷着,遠遠的閃着寒光,鼻子很高很大,象是不知道哪裡的骨頭奮力想扎出去,又被皮裹着動不得,鼻孔很大,嘴脣極薄,又緊緊抿着,直接抿成了一條線,下面是一縷又黑又黃又白的鬍鬚,鬍鬚下面,一個巨大的喉結幾乎要頂到鬍鬚上。

林仙草只看的驚心動魄,這人能長成這樣,還真是不容易!

黃大人帶着諸官上前見禮,林仙草彷彿能聽到那一把骨頭磨擦的‘咯咯’聲。

“王爺,下官有話要說!”黃大人直起身子,狠狠盯了林仙草一眼昂然道,秦王皺了皺眉頭道:“有話到官衙再說,本王也有問到你的話。”

“下官的話不能等!”黃大人傲骨凜然道:“王爺身爲欽差,竟如此不檢,出巡公務竟還帶着美人同行,這樣的禍水王爺怎麼能留在身邊,昔日蘇妲己……”

“咦,蘇妲己!”林仙草在這個世間聽到這個名字,那份驚訝太過,忍不住叫出了聲,見黃大人對自己怒目而視,秦王也轉頭看着自己,急忙笑道:“蘇妲己不是皇后麼?他說我是蘇妲已,那爺您是什麼?這人也太惡毒了,哪有給人這麼下套的?”

“你?!本官跟王爺說話,豈容你這賤人打斷?還有沒有規矩王法了?”黃大人急的眼睛都紅了,點着林仙草厲聲訓斥道,林仙草被他一句‘賤人’罵的惡向膽邊生,衝着他扯着嘴角笑道:“我都蘇妲己了,打斷你的話算什麼?要是真的蘇妲己,會不會把他活烤了?”林仙草後一句話卻是衝着秦王,秦王笑的肩膀聳動,擡手示意林仙草道:“那叫炮烙,行了,黃大人,你好歹也是兩榜出身,堂堂的一方大員,跟個丫頭鬥嘴,也太有失體統體面,行啦,進城吧,有什麼話進去再說。”

當着河東諸官的面,黃大人那番大氣凜然的勸諫先被林仙草打的七零八落,又被秦王藉機不輕不重的教訓了幾句,又羞又氣,一張臉青紅不定,只好忍着氣,讓着秦王等人進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