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雖是如是說,卻是絕不肯在人前落人口實,面上只帶着應有的恭敬,躬身彎腰,道:“事情究竟如何,還是要公主殿下親自到陛下跟前說一說的,至於陛下如何處置,待公主殿下稟明一切也不遲,您看可好?”
立在蕭靜毓對面,內侍總管說罷,身子微側,做出一個請的讓路姿勢。
蕭靜毓下巴微擡,高傲的一聲哼過,回頭食指指着麗妃鼻子尖,“且讓你得意一刻!”說罷,轉手對着麗妃懷裡的十公主,咬牙切齒,“死東西,敢對我下手!”
十公主卻是對着蕭靜毓伸過來的手指,張口就要做咬的姿勢,一雙烏漆漆的眼睛,無一絲畏懼之色,反倒是麗妃,嚇得趕緊抱着她後退一步,“什麼話,還是等到陛下跟前再說吧,皇后娘娘靈前這樣鬧,總歸要擾的娘娘不得安息。”
蕭靜毓被十公主再度刺激,本欲揚手去撕她的嘴,聞言,揚起的只得擱下,惡狠狠瞪了十公主一眼,擡腳就要順着內侍總管讓開的那條路而走。
才一擡腿,登時齜牙咧嘴,冷汗冒了一額頭。
被十公主用銀簪將半條腿戳的鮮血淋漓,浸染了半條素白的孝裙,方纔因着內侍總管對琪嬪母女擅作主張的安排而怒氣攻心,讓她一時間忘了腿上錐心的痛,此刻擡腳,竟是分毫忍受不得,登時癱倒在一側宮女身上。
內侍總管眼見如此,只得讓人從附近偏殿擡了軟轎,將她擡到御書房。
麗妃抱着十公主,緊隨其後。
待她們一行人離開,方纔靜的落針可聞的院子,登時爆出低低的議論聲。
“你怎麼看?”蕭煜收了看向麗妃和十公主背影的目光,對顧玉青說道。
顧玉青深吸一口氣,搖頭,“這宮裡,果然是個深不見底的染缸。”
蕭煜點頭,“多大一點的孩子,誰能看出,她有這份氣魄,任誰,只怕都要覺得,她是爲了護她母妃,護十一公主,纔要對靜毓出此狠手。”
“十一公主被蕭靜毓一把提了來這裡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分明是十一公主和十公主說好,她尋了地方歇息,讓十公主替她把風,怎麼蕭靜毓就只是對十一公主如此,十公主反倒是安然無恙依偎在麗妃膝下。只是……”
語氣一嘆,顧玉青略略停頓一瞬,朝着她們消失的方向瞥過一眼,眼底帶着淡淡的愁緒。
“只是,明知道有蹊蹺,眼看蕭靜毓要把十一公主扔向那假山上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
剛剛一幕,分明就是麗妃和內侍總管合謀,要在皇后之後,將蕭靜毓徹底除掉,不說要她的命,起碼要讓她在皇上面前,徹底失去歡心。
而十公主,作爲麗妃膝下唯一的孩子,在整件事情中,扮演着至關重要的角色。
甚至,方纔在跪靈大堂,她對十公主說出的那番話,那番顧玉青能聽得到,旁人自然也能聽得到的話,眼下看來,也是蓄意而爲。
至於十一公主的病……
就不知道,整件事情中,十一公主和琪嬪,是單一的受害者呢,還是與其合謀!
比起前一種猜測,顧玉青倒更希望,是後者。
畢竟,看十一公主的樣子,她是將十公主當做閨蜜,若這樁事是十公主對十一公主的陷害,而十一公主不知就裡,讓她坑害利用的同時還要對她感恩戴德。
此刻這份虛假的恩情倒也無妨,可隨着他們長大,隨着陰雲詭譎的宮廷生活帷幕大開……顧玉青不敢繼續想下去。
宮廷,不適合任何軟弱善良之輩。
正說話,鐘聲低沉的響起。
散亂在院中的一衆人,當即按着方纔各自的位置,跪入靈堂。
而御書房內,蕭靜毓,麗妃,十公主並肩立在書案前,內侍總管則是躬身彎腰,站的位置要略略比他們再靠近皇上一些,正慢慢回稟。
“……十一公主燒的不像話,老奴已經讓人將她送回去,另外,怕宮人們照顧不周,琪嬪也跟着一同回去……”
說至此處,蕭靜毓嗓間發出憤憤一聲“哼”,內侍總管的話登時被截斷,皇上不由蹙眉,帶着怒氣,朝蕭靜毓看過去。
“朕的面前,你還帶着個紗巾,像什麼話!”朝着蕭靜毓不悅道:“摘了!”
蕭靜毓縱然囂張跋扈,可陛下跟前,到底不敢太過執拗,更何況,御前帶面紗,除了水袖長舞的舞娘,其他人,不論是誰,都是大不敬,她可不會給人把柄。
只是面上那傷疤……
一想到自己臉上那道皮肉外翻,醜陋如同蜈蚣般的傷疤,蕭靜毓心頭狠狠一顫。
就在昨日,英國公闔府被抄斬,皇后突然暴斃,巨大的打擊下,蕭靜毓曾不管不顧衝到御書房找皇上,哭訴哀嚎。
都說了些什麼,此時她已經記不得,只記得,她究竟是如何被皇上用厭棄的眼睛看着,命令御書房的內侍將她拖下去,還記得,那些內侍對她的姿態,到底有多麼粗暴。
昨日的情形歷歷在目,蕭靜毓不由打了個激靈,擡手將面上面紗扯下,撲通跪地,“父皇,今日之事,實在怪不得兒臣。母后靈堂,何等神聖不可侵犯,十一卻是在後殿歇息,若非兒臣過去,她只怕還不知要在那裡躺多久,後殿直對母后的靈柩,她如是,實在對母后大不敬!”
蕭靜毓言罷,十公主稚嫩的目光瞥過立在一側的內侍總管,微微抿脣,一把掙開麗妃牽着她的手,亦是向前一步,跪下,“父皇,十一發燒,燒的迷迷糊糊,實在難受的緊,兒臣勸她去且去歇着,母后在天之靈必定不會怪罪,她不肯,執拗要跪靈,中間歇息時候,兒臣實在不忍,才引了她去後殿。”
說着,十公主朝蕭靜毓看過去,一雙眼睛,熱淚登時奪眶而出,“至於大姐姐說,後殿正對母后靈柩,是對母后的大不敬,兒臣和十一,實在不知,若是知道這些,兒臣寧願繞遠些,讓十一歇在一旁的小門房,也斷然不會帶她去那裡的。”
哽咽啜泣聲,隨着話音兒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