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的耳垂有一顆黑痣,面前這個與沐雪有着一模一樣容貌的女子,卻是沒有。
她不是沐雪,不是!
激動地情緒倏忽冷卻,周秉德不由鬆開鉗了她雙臂的手,趔趄後退幾步,站定之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方纔說的話,剛剛褪去的熱切便倏忽又起。
只是這一次,他任是再怎麼激動,也沒有去扶蘇沐晴的胳膊。
隔着一人的距離,周秉德堂堂七尺隗壯男兒,顫着聲音道:“你是她妹妹?”腦袋微偏,帶着震詫和驚異。
蘇沐晴含淚點頭,“我姐姐在哪?我姐姐呢?我姐姐在哪?”激動中含着繼續央求,讓人聽着不由鼻酸。
周秉德眼底波光微動,有熱淚氤氳而上,不由將頭偏置一側,顧玉青瞧着,心頭有些不忍,嘴角微翕,卻是始終沒有開口。
這樣的場合,他們總該是要面對的。
面對這個和亡妻長得一模一樣,突然間出現在他眼前的妹妹,周秉德心頭撕心裂肺的酸楚痛澀鋪天蓋地,在蘇沐晴的啜泣注視下,他沉默良久,終是哽咽開口,“五年前,你姐姐……”
說及此,他的肩膀劇烈的幾番抖動,昭示這他心頭的波瀾起伏,“你姐姐被毒殺身亡!”
此言一出,顧玉青頓時驚得心尖一縮,直直朝周秉德看過去。
毒殺……姜媽媽不是說,小寶他娘是因爲生小寶的時候難產雪崩而亡嗎?怎麼就是毒殺了?
原本因爲即將知道姐姐下落喜極而泣激動難耐的蘇沐晴,聞言登時驚愕立於當地,“你說什麼?”喃喃之語滑喉而出。
卻是並沒有真的等周秉德再次回答,整個人便崩潰般發出一聲哀嚎哭聲,哇的爆發出來,身子頓時猶如被抽乾了力氣,轟然癱倒在地,伏地痛哭,淒厲幽絕,讓人聞之心顫。
周秉德瞧着蘇沐晴,眼底熱淚翻滾,終是沒有忍住,汩汩而下。
一個放聲嚎哭,一個默默落淚,偌大的花廳,登時氣氛哀絕道及至。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蘇沐晴的哭聲才略略減低,顧玉青吩咐吉祥將她攙扶而起,送到方纔落座的椅子上坐定,她整個身子癱靠在那裡,面上死灰,眼底無神,唯有眼淚如泄,雖無聲,卻斷腸。
指了蘇沐晴對面的椅子,顧玉青讓周秉德且坐,瞧着他情緒略緩,顧玉青將蘇沐雪眼下的情形簡單明瞭講給周秉德,“她是小寶的小姨,眼下雖她姐姐不在,可到底你們也是親人,那種地方,她還是不要回去的好。”
周秉德聞言,眼底痛楚瀰漫一層又一層,“小姐放心,縱然小姐不說,奴才也絕不會讓她再回去受苦。沐雪跟着奴才幾年,沒有享什麼福,原先不知她有妹妹,眼下既是知道了,必定視若親生妹妹疼愛。沐雪在天之靈,也能稍慰。”
一直如沒了靈魂的軀殼一般的蘇沐晴,聞周秉德所言,羽睫微顫,身子略略坐直起來,依舊哭的氣若游絲,咕咕噥噥,鼻音極重的說道:“我姐姐先前沒有提起過我嗎?”
周秉德搖頭,“不僅沒有提起過你,就是父母親,也沒有提起過。若非小姨與她長得極其相像,我是不敢認下的。你與沐雪,簡直如一人。”
蘇沐晴點頭,“姐姐耳垂有顆黑痣,我沒有。”
周秉德聞言,心頭略動,方纔他本是有意試探的,縱然眼前的蘇沐晴與蘇沐雪像到猶如一個模子刻出,可到底心頭還是略略有些不安穩,待蘇沐晴自己將這話說出,周秉德登時安心。
該是無差了!
“你說我姐姐是毒發身亡,她中的什麼毒,誰給她下的毒,大仇可是報了?”隨着話音兒響起,蘇沐晴原本死氣沉沉的情緒漸漸復甦,提及報仇,更是眼底迸射出幽寒冷光。
周秉德抿嘴嘆氣,“大仇未報。”說的咬牙切齒,“不過……雖未報,那仇人眼下日子也不如意。”
蘇沐晴剛剛還氣若游絲仿若一瞬間就要嚥氣閉目,聞言頓時身子一跳,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指了周秉德便道:“你說什麼?我姐姐五年前被人下毒身亡,這都五年過去了,你是幹什麼的,爲什麼不替她報仇。”
說着,蘇沐晴語氣一頓,補充一句,“你雖然沒有解釋,但是,我猜不錯的話,你就是那個小寶他爹,我姐姐的夫君吧?”
周秉德點頭,“是我無能。”四個字,說的極其艱難酸澀,卻是倒出滿心的悲憤哀絕。
蘇沐晴雙目冒光,揮着緊緊握起的拳頭,道:“仇家到底是誰,這仇,你無能你不能報,我去。我的姐姐,生我不能陪她左右,死若再不能爲她報仇,我還做什麼妹妹,有什麼資格做妹妹!”
顧玉青聽着蘇沐晴的話,忽的想起了顧玉禾。
蘇沐晴對蘇沐雪,這纔是親生姐妹該有的樣子吧,縱然數年未得相見,可一朝得知消息,卻是牽腸掛肚。
而顧玉禾……
事情過去那麼久,顧玉青依舊無法釋懷顧玉禾的惡毒和背叛。
蘇沐晴言落,周秉德道:“八年前,我在山頭打獵,遇上你姐姐被人追殺,她遇到我的時候,已經是身負重傷體不能行,我把她藏到了狗熊洞裡,才躲過那些追殺之人的圍捕。”
“爲了以防萬一,我們在狗熊洞裡窩了整整三日,纔敢出洞離開,那三日,無水無米,渴了便喝狗熊血,餓了便嚼狗熊肉,這才活下一條命。”
“因着身上外傷內傷着實嚴重,你姐姐幾乎昏迷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才漸漸醒來,醒來之後,她只言不肯提過往,她不說,我便不問。”
“直到五年前,她臨產那日……”說道此處,過往的記憶如潮涌來,在周秉德的腦海心尖激盪流竄,眼前如同被血紅的幕布遮掩,染紅了他澄澈的雙眼。
蘇沐雪聽着氣息凝滯,手腳冰涼,如浸冰窖,周秉德忽的語氣頓下,她迫不及待追問道:“臨產那日怎麼樣,你倒是趕緊說啊!”
一口濁氣從周秉德胸間吐出,他抿嘴開口,滿面之色,猶如再次回到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