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幽怨淒厲的嚎叫足足維持了半盞茶的功夫,才漸漸落低了聲音,轉成低低嗚咽。
待她聲音落下,顧玉青才又道:“怎麼樣,你要和我說說牛乳一事嗎?”
白薇倒吸着冷氣,卻是咬牙說道:“你的手段,不過如此,我還當你要怎麼樣厲害,這點手段,還不及皇后娘娘半根毫毛,我會怕你?你縱然一刀殺了我,也休想從我這裡得到分毫消息。”
顧玉青嘖嘖一聲,將放置一旁的杯盞端起,送至嘴邊輕呷一口,吩咐如意道:“去和廚房要些辣椒粉和精鹽面子,她臉上那麼大的一片燙傷,總要敷點東西纔好。”
白薇登時嘴皮抖動,“顧玉青,你會下地獄的!”
如意擡腳走出裡間,卻並沒有離開,而是朝着一直守在外間的彩屏吩咐幾句,彩屏應聲直奔廚房,如意依舊反身守在顧玉青左右。
白薇語落,顧玉青卻是不接她的話音兒,只對如意道:“趁着這個功夫,給她右邊臉頰再來一塊!”
如意得令,當即執行。
白薇前一瞬還咬牙切齒,在聽到顧玉青的吩咐後,頓時就身如篩糠,面若死灰,頭皮立起一層雞皮疙瘩,掙扎着要逃竄。
顧玉青冷眼看着她,輕飄飄道:“你還是省省力氣吧,這裡是赤南侯府,你還能逃了哪去?難不成,你當真以爲我們都是死人,能眼睜睜看着你跑了?”
說着,顧玉青嘖嘖一嘆,“也不知當年穆太妃究竟看上了你的什麼資質,說你聰慧吧,你非要做這些徒勞無益的事,說你愚鈍吧,偏偏又是一點就通。”
顧玉青說着話,如意已經又夾起一塊火炭。
目光略過那火炭,火炭通紅的光澤在顧玉青眼底倒映成一個亮紅的小點,白薇看着顧玉青的眼睛,只覺猶如看到噴火的鬼魅。
顧玉青繼續道:“你這樣守着,也不過是讓自己多遭些罪罷了,難道你就當真以爲,你不說,我就沒有其他的途徑知道?”
白薇登時眼底波光一顫。
顧玉青就繼續道:“我已經見過苗大苗二!”說着,顧玉青轉頭將放置一側的那個當日穆太妃所給的小手爐拿起,摩挲在手間,“這麼些年過去了,苗大倒當真是個癡情的人,一眼看到這手爐,我說什麼,他都信了。”
一眼看到被顧玉青拿起的那個雕刻着精美花紋的手爐,白薇一顆心頓時猶如墜下冰窖。
這個手爐,穆太妃曾提起過,是當年苗大與她的定親信物。
憑着苗大對穆太妃的那份執着用情,顧玉青所言不假,看到這手爐,苗大定然會對顧玉青死心塌地的信任……一想到這個,白薇只覺心頭陣痛超過了面頰上的灼痛。
“你怎麼有這個!”凝着那手爐,白薇幾乎忘記了膝蓋與臉頰的劇烈疼痛。
顧玉青悠悠一笑,“你總是抓不住重點!眼下,重要的不是我爲什麼有這個手爐,這手爐我從何而來,重要的,是我能拿着這手爐,做些什麼,比如說,引誘苗大!”
白薇頓時心神大駭,那種駭然,超越她先前一切的情緒反應,鋪天蓋地,猶如有無數冰錐直直刺進她的大腦心臟,體內的血液,在烈火與寒冰中,不斷地沸騰凝結,橫衝直撞。
如果顧玉青能成功地引誘了苗大的信任,那麼,不僅僅是她這些年的努力,就連公主殿下曾經的努力,只怕都要被毀之一旦,那些被安插在本朝個個官宦人家的多如牛毛的細作,將會被一併清理,連根拔起。
只要一想到會有這個結局,白薇就全身痙攣。
倘若當真如此……她百死莫辭,九泉之下,見到公主殿下,見到苗疆列爲皇室,她……
想到這些,白薇只覺血脈噴張,忽的嗓子眼一陣腥甜涌上,“哇”的一口熱血直噴上來,順着嘴角汩汩流出,殷紅的血跡染紅了碎白的牙齒和土黃的嘴角下巴。
“你既然有這樣的東西,何必還要將我綁架了來?”白薇有氣無力說道。
此刻,她幾乎萬念俱灰。
先前,她還尚且能憑着自己的心智,守住牛乳的秘密,守住苗疆的秘密,只要牛乳事件告成,她吃些苦受些罪又算什麼,縱然死了,也值。
可眼下……縱然她嚴防死守,顧玉青劃開了苗大的口子,她們這艘復國的巨輪,便瞬間猶如沒了船底。
無論她如何掙扎,等待她的結果只有一條,便是萬劫不復。
顧玉青坦言,“因爲我想用你來對付皇后。”
如此說,也並非扯謊,顧玉青想要從白薇口中得知牛乳一事的所有秘密,同時,也的確是計劃着,利用白薇是苗疆細作的身份,將皇后一舉扳倒。
蕭煜不是正在籌謀安排蕭禕和公孫牧偷換軍需物資一事嗎,若是等到蕭煜將蕭禕和公孫牧一事揭露出來之時,她同時爆出皇后與苗疆細作勾結,欲謀害聖駕,那樣的結果……陛下就不僅僅是盛怒了。
若是兩件事結合的巧妙,這一生,皇后與蕭禕,都永無翻身之日。
偷換軍需物資也好,結黨營私也罷,在皇上眼中,縱然罪不可赦,可到底因着親生骨肉的緣故,再罪無可赦也最終會赦,可一旦與謀逆通敵相結合,失態便瞬間升級。
端王一事,就是絕佳的例子!
顧玉青言落,白薇死灰的面上漸漸泛起一絲光澤,霍然擡眸,含着詭譎的笑意,看向顧玉青,“對付皇后?你竟然覺得,我會同你合作,去對付皇后?”
顧玉青氣定神閒道:“你當然會,因爲你們苗疆那些潛伏在我朝的細作,此時,生死皆由我定。苗大那裡,我勢在必得。穆太妃將她辛苦經營了一輩子的事業交付與你,你卻連一條人命都不給她剩下,九泉之下,你怕是難以面對你們的公主殿下吧!”
“你要趕盡殺絕?”
顧玉青搖頭,“是不是趕盡殺絕,取決於你,而非我!”
顧玉青言落,白薇嘴皮翕動,眼底波光流動,卻是一言不發,只沉默凝着顧玉青,良久,九到立在她身側手裡舉着夾了炭火的火鉗的如意已經有些胳膊發酸,白薇才呼出一口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