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常提起你與姑姑。說姑姑那會兒颯爽英姿,爲了力挽王氏之亂的狂瀾,破釜沉舟,纔將堂姐你寄養到范陽王氏。”王瑛也是感嘆當年的變故。
楊王氏想到往事,嘆息一聲,說:“那時太小,看什麼都懵懵懂懂,現在再回頭去瞧,都不忍細想。想一想,我父母與我,我姑姑與我,他們說的那些話,卻都是遺言,訣別。”
大約是懷孕的緣故,再加上又是家族故人,因此勾起了過去的回憶,楊王氏說着說着,眼淚就簌簌落下。王瑛萬萬沒想到這位堂姐會哭,頓時就有些尷尬。
江承紫見狀,連忙替楊王氏擦淚,輕聲說:“阿孃,莫哭,你現在過得好,他們都會高興的。”
“嗯。”楊王氏點頭,拿過江承紫手中的帕子自己擦淚,笑着對王瑛說:“讓瑛妹妹見笑了,大約懷孕的人都這樣,容易落淚。”
王瑛這才鬆了一口氣,笑着說:“也是我不該說那些不愉快的話。”
“瑛妹妹不要說這種見外的話,我今天能見着你,可高興了。大伯母身體可還好?”楊王氏說着,又讓丫鬟爲王瑛拿來一杯水果汁。
王瑛不客氣,喝了一大口後,纔回答:“我母親身子一向硬朗,過些日子也想上京城來瞧瞧。到時候,我們兩家還可多走動呢。”
“那敢情好。我自從寄養范陽後,就沒見過祖宅那邊的人了。後來,出嫁也是從范陽養父母這邊出嫁,嫁到楊氏來,前些年日子也不好過。”楊王氏說到這裡,很是驕傲地看了看江承紫,說,“虧得我的阿芝,讓我苦盡甘來。”
“阿芝是個好孩子。”王瑛說,眸光裡也全是愛憐,還伸手撫了撫江承紫的頭髮。
江承紫的心情就比較矛盾。這兩位女子都是媽媽,對她都極好,她自然是兩個都愛。然而,她只能住在楊府,伴着楊王氏,卻不能名正言順地喊王瑛一聲媽媽。甚至出嫁的時候,也不能名正言順地拜別她。
想到這些,她心情略有些複雜。楊王氏的大手卻溫柔地落在她肩膀上,笑盈盈地說:“是呀,她是個極好的孩子。”
“嗨,我一見着阿芝,也是很閤眼緣,想着收爲乾女兒呢。”王瑛笑嘻嘻地提議。
楊王氏笑着說:“這我沒意見,你堂姐夫肯定也沒意見。”
“那敢情好。”王瑛很是高興,也是坐在江承紫的另一邊,拉着她的手,說,“我就想有個阿芝這樣的女兒。”
“瑛妹妹,這事你須得問問另一人呢。”楊王氏笑道。
江承紫卻是想到了自己已是柴紹義女的事,而且還寫到了族譜裡,這又要收義女,得是要跟柴紹打招呼的。果然,楊王氏就將這事跟王瑛說了。
“呀,還有這事?”王瑛看了看江承紫。
江承紫點頭,說:“我們還住在晉原縣時,我義父作爲欽差來晉原縣宣讀聖旨,同時也瞧瞧鹽礦。當時,就說我頗有已故長公主的風姿,於是就收了我作義女,爲避免身份尷尬,還寫入族譜,取名柴秀,並未表字。”
“這樣倒是頗爲麻煩。”王瑛也是很遺憾。
楊王氏倒是打趣說:“國公爺年紀也不大,蓋世英雄,瑛妹妹也瞧不上平常人,若是成了好姻緣,這事就好辦了。你都不用麻煩,阿芝就是你義女。”
王瑛一聽,擺擺手說:“堂姐,不成不成,我見過柴紹,不是我喜歡的那類型。再說,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是王氏的產業打理好,讓王氏走出困境。其實不瞞堂姐說,當年的事導致了王氏迅速衰落。現在的王氏不復當年了。如今,我也只是想利用這點手藝讓王氏先走出困境,讓王氏後輩能走出去。”
“瑛妹妹志氣高,爲家族着想,自是好事。只是遇見合適的,也可考慮一番。”楊王氏在婚姻一事上也不是迂腐之人,便也不過多勸解她趕快找個人嫁了,免得人老珠黃啥的。
“聽堂姐說這話,我真是開心。你可不知,這王氏上下,可沒這麼勸我的,都是跟我講大道理,好像我不嫁人就礙着他們似的。”王瑛笑着說。
“世人就是這般,女子的婚姻在他們看來,都是利益算計,誰人管你嫁給什麼人,是否幸福呢?他們有人爲了臉面,有人爲了利益,卻從沒人爲了你。即便做母親的爲了你,有時卻也無能爲力。唉。”楊王氏嘆息一聲。
王瑛也是頗有同感,點頭說:“堂姐這話有道理,女人總被人看輕算計。因此,我努力把這產業做大,一則爲的王家振興出一把力,二則是爲了我自己,自己能賺錢,誰人也不高輕易造次。堂姐,你可不知道,王氏各房幾乎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玩意兒,這兩年天災,田產不豐,他們平日裡開銷又大,有幾房好好的嫡女嫁給旁人做側室,就換着那點彩禮錢過日子。還對外擺闊,說我王氏祖上,呵呵,呸。”
王瑛說到後來,對王氏非常不屑。江承紫暗暗心疼,想媽媽在王氏那等家族裡打出一片天地來,定然也是吃了不少苦。
“呀,王氏各房竟落魄到此?”楊王氏驚訝之餘,又連連搖頭,說,“這些人當年都不聽我姑姑的,違背祖訓,非得逼迫我姑姑嫁給王世充做填房,還以嫁妝的名義拿了一把的財富去投注。呵,最後王世充還不是敗了?就是可憐我姑姑,爲了我——”
楊王氏說到這裡,又嗚嗚哭起來,說:“她那麼個霽月風光的人兒,到最後卻落到那般下場。”
王瑛一看楊王氏哭,連忙過來抱住她,輕聲安慰:“堂姐,莫哭,莫哭。姑姑犧牲自己都是想你好,想你們那一房留下血脈。如今,你過得這般好,姑姑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的。”
“嗯。”楊王氏也是抹淚,說,“讓瑛妹妹見笑了。”
“一家人,不必客氣。”王瑛也笑。
然後兩人就拉着手說話,倒是將江承紫晾在一邊了。江承紫樂得逍遙,就在一旁坐着聽閒聊。楊王氏是不住讚歎說這個世道能婚姻由自己做主的女人真是鳳毛麟角,讓人好生羨慕。
王瑛哈哈笑,說:“可世人覺着我太強勢,一邊說欣賞我,一邊卻又怕我強過他們呢。”
“那些人見識不行,格局不行,不必理會他們。”楊王氏鄙夷地說。
王瑛點頭,笑嘻嘻地說:“是呀。因此,我到這京城來瞧瞧,有沒有格局、眼界能入得了我眼的未婚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