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響晴。
江承紫很早就起牀,桃紅襦裙配鵝黃色春衫,將頭髮束成馬尾,配上藍色的髮帶,很是爽利俊俏。挑來挑去,還是選了一雙短皮靴。
“似乎這靴子跟這身不搭調啊。”冬梅心直口快。
“姑娘選這樣,自有道理。”阿碧對冬梅說。
冬梅剛練功回來,一身短打,聽了阿碧的話,就抱着手歪頭在一旁思考姑娘這樣搭配的深意。
江承紫笑着說:“有什麼深意?橫豎不過是因爲靴子耐磨,不怕走路。”
“更利於打壞人。”冬梅很受教地添了一句。
蘭苑的丫鬟們都笑了,張媽更是打趣:“看冬梅這樣,估計等長成之後,姑娘得給她在衙門裡謀個女捕快去做做。”
“我纔不去呢。我練好一身本事,只爲了像錦雲姐姐那樣,能保護姑娘呢。”冬梅朗聲說。
江承紫笑了笑,便讓阿碧與張媽在家裡鎮守。讓錦雲選幾個好手與她出門。
“姑娘,我也要去。”冬梅見沒有她,便是着急了。
“我不過是去找人瞧瞧蘭花,你湊什麼熱鬧呀?”江承紫問。
“我要保護姑娘。”冬梅一本正經地回答。
“我是去治療蘭花,並沒有什麼危險。再者,錦雲她們在我身邊護着。另外,冬梅,你在家,責任重大。今日,老爺與大郎君要去盯着格物院的進度。秀姨娘身子不爽利,在養病。若有人來訪,你跟青花就要一律擋駕。若是實在擋不住,就去通知三姑娘與秀姨娘,要把來人的一舉一動都要記住。”江承紫對冬梅說。
“咦?爲啥是青花,不是阿碧姐姐呢?”冬梅不解地問。
“阿碧要守着蘭苑。青花是王先生的弟子,擅長研究毒物。她陪你,再合適不過。”江承紫說。
冬梅這才恍然大悟,今日怕有歹人要入六房府邸。她頓覺肩膀責任重大,連忙回屋換了衣衫,跟石獅子似的蹲門房去了。
江承紫將楊氏六房部署一番,又去見了秀紅。
秀紅正給孩子洗臉,江承紫上前,開門見山地說:“秀姨娘,你可知蕭氏有誰擅長用毒?”
秀姨娘臉色一僵硬,連忙說:“阿芝,我早就是楊氏的人,跟蕭氏沒關係了。”
“秀姨娘,你何須緊張?我只是給你提個醒。這幾日,不論蕭氏的任何人來找你敘舊也好,拜見也罷。你緊緊記住你身子不爽利,一個都不要見。無論是誰給你的物件,一個都不要收,碰也不好碰,原封不動地退回去。”江承紫開門見山。
秀姨娘也是厲害人物,從江承紫這三言兩語裡聽出問題來,一邊點頭說記下了,另一邊則是問:“他們要作妖了?”
“你對蕭氏瞭解多少,你在蕭氏從前是什麼地位,什麼位置,哪怕就是他們培養的間者。我都無所謂,你願意不願意說,是你的事,我不會計較。如今你是楊氏六房的側室,是三個孩子的親孃,我想楊氏有未來,你纔有好日子。蕭氏與楊氏,你選誰,你看着辦。不過,你知道,我這人很護親人,脾氣也不太好,更不介意手上沾血。”江承紫緩緩地說。
秀紅只覺得這女娃聲音如平靜的湖面,波瀾不起,但卻讓人不寒而慄。
“阿芝,我省得。”秀紅不多言,只這麼一句。
江承紫只輕輕點頭,爾後收拾一番,讓錦雲的人抱着說見過兩位丫鬟出現在水磨亭花圃的那株蘭花出門了。出門之時,她照例讓錦雲的人送了信給李恪,報告了行程。
水磨亭花圃就是在南郊。江承紫帷帽遮面,帶了隨從,騎馬前往,不消一頓飯的功夫就到了。水磨亭花圃在城南一處山坳裡。山口很窄,一條湍急的河流擋住去路。只有一座小橋,並不適宜跑馬。
因此。一行人在山口下馬,將馬匹留在山外,步行入山。走了約莫兩刻鐘,狹窄的山口豁然開朗。木牌坊蓋着茅草的牌坊上赫然是小篆刻下的“水磨亭”三個字。
江承紫一行人入內,便聞得陣陣蘭花幽香。
“這地方,確實適合侍弄蘭花。”錦雲不鹹不淡地看看四周的情況。
實際上,江承紫也跟錦雲一樣在看四周的情況,且兩人同屬一個路數。到了一個陌生地方,第一時間瞧的是地勢:哪裡適合埋伏狙擊,哪裡適合擊殺,哪裡適合逃生,哪裡適合佈局。看完地勢,再看的是物什;爾後纔是直覺氛圍。
“是夠幽靜清冷的。”江承紫回覆一句。
“小心些。”錦雲低聲說。
江承紫則是沒答話,只凝神與那蘭花交談。蘭花說它是一株野生的山中之蘭,被這老把式挖了回來的。在這裡住了許久,它也不記得了。蘭花還說,這個花圃幾乎就只有這老頭一人,然而過一段日子,就會來一批人向老頭學習如何種植蘭花。
“走吧。”江承紫結束談話。
因有蘭花的指引,她很快見到了那個所謂的老把式。頭髮眉毛全白了,微微駝背,臉皮如同乾枯的動物表皮,皺褶得可怕,青黑色的臉上,一雙小眼睛似乎永遠都眯着。
“請問閣下可是萬賀先生?”江承紫上前一步,攻受詢問。
老頭拿眯眯眼掃了她一眼,繼續搬弄一盆蘭花。
錦雲一行人皆是有素質之人,決計不會做出什麼丟主人臉的不良舉動。因此,他們沉默着。
江承紫脆生生地說:“我是弘農楊氏楊九姑娘,之前楊氏六房佈置的蘭苑,皆是宮裡的花匠們從老先生這裡買的極品蘭花。”
老頭手一頓,再度擡頭打量江承紫,問:“你就是那楊氏阿芝,蜀王妃?”
“正是。”江承紫笑着回答。
老頭只覺得這小小女娃這一笑,竟然讓周圍都明亮不少。老頭當下詫異,便問:“不知姑娘來此處,有何指教?”
“老先生說笑,你可是養蘭花的老把式,我今日可是來請教你的。”江承紫說着,就讓人將那盆蘭花搬了過來。
老頭一瞧,便說:“這蘭花怎了?這可是極品瑞雪,我好不容易纔找到三株。”
“我也極其喜歡這蘭花。這不,前幾日連綿的雨,我瞧着這花懨懨的,怕出了什麼毛病,這天一晴,就立馬搬來給老先生瞧瞧了。不然,我這心裡總是不踏實。”江承紫說。
老頭果然極其愛蘭花,連忙就過來認認真真地檢查,一邊檢查還一邊唸叨,說:“那些人早就看中這一盆了。要不是知道是送去楊九姑娘院子裡,我還不捨得給呢。”
“呀,老先生對晚輩真是擡愛。”江承紫笑嘻嘻地說。
老頭也沒多說話,檢查了一番,說:“這花沒毛病,姑娘可以回去了。這山裡涼寒,又剛下了雨,到處泥濘。”
“多謝老先生,有你這句話,我踏實多了。”江承紫笑着說。
“姑娘,請回吧。”老把式又一次下了逐客令。
江承紫便吩咐人沿着來路,緩緩退出水磨亭花圃。
“姑娘,花圃裡還有人,而且不止一個。”一出花圃,錦雲就附在江承紫耳邊報告。
“三個,在東北角樹林裡。”江承紫笑着對錦雲比了一個“三”的手勢。
“是。”錦雲點頭,詢問可要追蹤。
“追蹤呀。讓鳥兒們去吧。”江承紫吹了一聲口哨,雲歌從樹林裡穿出來輕飄飄地落在江承紫肩膀上。
“你該減肥了。”江承紫瞥了它一眼。
“不揭人短。”雲歌伸出翅膀捂住江承紫的嘴。
江承紫一巴掌把它拍打在地,說:“跟着東北角樹林裡的三人,瞧瞧他們說啥。當然,你不要出面。”
“遵命。”雲歌扇了扇翅膀,蹦躂走了。
而江承紫則帶着人徑直回城。這一次去水磨亭花圃,除了見了見那老頭之外,她還探查了整個花圃到底有多少墓黎。植物遍佈世界各地,只要有土壤的地方就有植物,她站在花圃內,凝神靜氣,就可跟所有的植物聯通感應。
“姑娘,這花圃算是有問題吧?”錦雲看她並沒有任何動作,只讓雲歌的鳥軍團去跟蹤,不免有些意外。
“嗯。墓黎果真出自這花圃。”江承紫回答。
錦雲一驚,低聲說:“那要謀害姑娘的人定然跟這花圃有關。”
“答案很快會揭曉,不要着急。”江承紫說着,已經大張旗鼓地入了長安城南門。
入了南門,江承紫並沒有徑直回楊氏六房,而是往一處民居走去。錦雲不解,但她不問,只是跟着自家的主人一併向前。
在一處木門前停下來,江承紫親自扣響了門環。
屋內窸窸窣窣一陣,遲遲不見人來開門,繼而良久沒動靜。
江承紫又扣了扣門,這一次用的是江府的獨特手法。錦雲一驚,問:“姑娘,裡面可是江府之人?”
“是。”江承紫點頭。
“可,江府之人在長安的,屬下全都知曉。這位——”錦雲沒再說下去。
因爲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滄桑的木門後,是一位四十來歲的老婦人。老婦人戰戰兢兢地問:“你們,你們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