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徵知大局,嚴於律己,不畏強權,又確實有大才能,早年更雲遊四方,知民間疾苦。
也因此,李世民纔會想方設法把這個李建成的舊部變成大唐的重臣。在秦王府舊部的聯合不滿下,先給了個諫議大夫,再兼任尚書左丞。
得了個良臣,李世民高興。但世上所有的事都有利有弊,你享受了好處,就要連帶着接受一下負重用。比如魏徵的好處很多,但副作用也是顯而易見。他是出名的倔脾氣,認死理,而且認定的事從不給他這個皇帝留面子,絲毫不考慮考慮他的感受,好歹他還是一國之君啊。
比如,現在,他最厭惡旁人提及李恪的事,尤其是彈劾。
“魏愛卿,如今軍情十萬火急,實在不是提蜀王這麼微不足道事情的時候。”李世民很嚴肅委婉地表明現在能提李恪。
但魏徵立馬就反駁道:“陛下此言差矣。這事一是一,二是二,若蜀王真有二心,那動搖的也是國之根本,豈是小事?”
“魏愛卿,大理寺過堂也需親審犯人。如今,你是讓我直接宣判蜀王嗎?”李世民不悅。
那些蠢蠢欲動想火上澆油的人立馬按兵不動。魏徵則是睜着一雙大眼睛,很剛正不阿地說:“臣並非是讓陛下現在宣判,而是想讓陛下派出人將蜀王接回來。到底身子骨如何,是否真實重傷不能成行,這些都不能光聽蜀王一面之詞。另,既然有人彈劾蜀王與三路將軍過往甚密,那就有可能有二心。陛下該早日命人看管蜀王。這既是爲蜀王好,也是爲大唐好。”
李世民無言以對,魏徵這話沒錯。
李恪既是犯了事被彈劾,無論是否無辜,就該回來當堂對質,查明真相。若真是重傷不能前行,就該請醫術最好的尚藥局奉御前去診斷,若尚藥局奉御診斷不能前行,那就作罷。若是可以,那就要將李恪送回長安。另外,既是可能反叛之人,就該看管起來。
但是作爲父親,他本能排斥這樣對待兒子,尤其是救過他命的兒子。他看了看文武百官,沒有人要爲李恪說情的。就連前排的秦叔寶也是一副泰然處之的樣子,無動於衷。
罷了,百姓有百姓不的自由,君王有君王的難處。再者,李恪本身就引得太多人蠢蠢欲動,是處於風口浪尖的孩子。如今接受魏徵的方案,未嘗不是對他的一種保護。
“各位愛卿,對蜀王一事,可還有別的建議?”李世民例行公事地問一句。
他本來也沒抱多大的希望,可是年幼的太子上前一步,道:“啓稟陛下,臣有話想說。”
李世民心一涼,若說誰人對太子地位威脅大,那得是蜀王。就連他這個做父親的也這樣認爲,太子自己怎麼會不這樣認爲呢?此番,太子是要落井下石麼?倘若真是要落井下石,那真是讓他覺得涼薄。
“你,身爲太子,此番,不合適吧?”李世民徑直說了。
太子一愣,道:“多謝陛下體恤,臣乃大唐太子,自有太子的氣度。此番,臣所言之事乃臣弟蜀王李恪已回到長安,如今就在東宮。”
“什麼?”李世民詫異,文武大臣除了秦叔寶,皆是驚訝不已。
長孫無忌父子更是一臉懵逼:這太子什麼時候跟蜀王這麼好了?他們還是太子的擁護者,居然不知太子到底在打什麼算盤。以前,他們還三番五次直接對太子說過,蜀王李恪的身世,以及李恪身後可能的勢力。若是一旦有了機會,怕蜀王就會取而代之。
可如今,這太子到底是怎麼了?
到底是年幼無知,被蠱惑了麼?
長孫無忌父子第一次覺得局面不在自己的控制之內,不由得互相對視一眼。
“回稟陛下,因有十萬火急之事,蜀王與楊氏阿芝才秘密入長安。今日臣稟告之事也正是這十萬火急之事。至於魏大夫所言的彈劾,依臣之見,還是放在此事整理清楚之後。”李承乾很認真地說,聲音還略略奶聲奶氣。
他說完後,還看了魏徵一眼。
魏徵眉頭蹙起來,上前一步道:“蜀王明知被彈劾,還秘密進京,這有位法度。”
“敢問魏大夫,不知蜀王違了什麼法度?”就在這時,清雅的女童聲音在殿外響起。
衆人一驚,這魏徵的聲音不大,這大殿卻足夠大,站在外面基本上是聽不清這裡面的對話。但是那女童敢說話,就表明是聽清楚了這裡的話。
文臣還不太驚訝,那些武將卻知曉這樣的聽力意味着功夫不弱。
“是誰人在喧譁?”李世民是武將出身,自然知曉來人的聽力過人,功夫自然不弱。
衆人不由得都回過頭去瞧,本以爲會見到一個粉雕玉砌的女娃,但進來的卻是個穿着普通直裰的年輕男童。不過,這男童眉目如畫,神采奕奕,一雙眸子秋水般清澈明淨,渾身有一種通透乾淨的靈氣。
衆人不約而同地覺得這真是個神仙般的孩子,不知是誰家的孩子。
他從容淡定上了殿前,跪地行了禮,道:“弘農楊氏六房,楊氏阿芝拜見陛下,願陛下長樂無極。”
“原來是楊氏阿芝,怎得作這一身打扮?”李世民笑道。
他之前對楊氏阿芝與李恪在一起非常忌憚,也曾見過楊氏阿芝的畫像,但真的見到了真人,卻與想象中差別很大。這分明就是個粉雕玉砌的女娃,那一雙眼睛也是秋水眸子。他這一生見過各式各樣的美人,也見過各種小女娃,卻從沒見過有人的眸子這樣好看。很乾淨,卻又帶着誠摯的狡黠。難怪恪兒會爲之不顧天下悠悠衆口,不顧旁人對他的明槍暗箭。
紅顏禍水,怕就是這般。
想到這事,李世民心裡又有點疙疙瘩瘩。
“原是楊氏阿芝。”魏徵瞧了瞧,也沒給什麼好臉色。
江承紫起身來,略略對魏徵福身,道:“我年幼無知,知識涉獵也不廣,對朝廷之事,只是略知一二。如今,實在不知魏大夫所指蜀王秘密入長安有何不妥?”
“他如今算是戴罪之身。”魏徵說。
“何罪?又是誰人定的罪?刑部?大理寺?還是你們各位?”江承紫的聲音極其悅耳,帶着孩童的天真,像是孩童天真的問話,卻分明帶着質問。
衆人一時不敢說話,李世民蹙眉道:“楊氏阿芝,不可喧譁,你上殿來,說有要事稟告,便只管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