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氣勢洶洶推開秋楓苑大門,先前噤若寒蟬的丫鬟婆子總算鬆了一口氣,老夫人在此,六房再猖獗也得忌憚一番吧。
“恭迎老夫人。”丫鬟婆子趕忙屈膝行禮。
楊王氏才從正廳門口的廊子下施施然起身,攜了正在飲茶的六房女眷也對老夫人行了屈膝禮。
“看到老夫人身體康泰,阿寧就放心了。”楊王氏盈盈一拜,這語氣神情再不是從前那柔柔弱弱的婦人。從前那個唯唯諾諾的女子除了那一張臉,似乎跟眼前這女子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放心,我一時半會兒,死不了。”老夫人不悅地回答。爾後看了看院裡的情況,崔順已死透了,血已凝固,而芳沁被扔在一旁的竹榻上,竟然還用的是捆豬的手法。
老夫人氣得不得了,狠狠地掃了周遭的丫鬟婆子,喝道:“還不爲芳姑姑鬆綁?”
若是換作從前,丫鬟婆子們聽到老夫人的話,那早就如同離弦的箭蹦躂出去了。可見識過六夫人的手段,又親自瞧見崔順之死,這些丫鬟婆子在這時猶豫了。
“要造反了?”老夫人喝道,眼神如刀,直直地瞧着楊王氏。
楊王氏眸光坦然,與老夫人目光相接,爾後卻是不疾不徐地說:“老夫人不可。”
“有何不可?”老夫人厲聲反問。
“老夫人向來疼愛下人。芳姑姑過去也爲楊氏鞠躬盡瘁。然而,今日卻不是小事,想必老夫人已知曉芳姑姑的事涉及到大理寺,朝廷派了大理寺司直來徹查。這司直怕就要到了。”楊王氏回答。
“你拿大理寺來壓我?”老夫人的柺杖狠狠地敲了敲地面,發出巨大的聲響。
那芳姑姑先前被杖責,又被潑水,爾後又目睹乾兒子慘死,再之後又被捆豬一樣捆豬,早就昏死過去。這會兒,聽到熟悉的柺杖叩地的聲音,知道是救兵來了,一個激靈就醒來了。
“老夫人,芳沁冤枉,冤枉。順兒死得好慘,老夫人,你要爲奴婢做主啊。”那芳姑姑開始哭。
“誰把布條拿走了?聒噪得很。一會兒張司直來瞧見,這楊氏連一個下人都管不住,成何體統。”江承紫嫌惡地說。
這話很在理,老夫人一時也不好反駁,只掃了芳姑姑一眼,道:“你且歇着,少費些精神。”
“奴婢——”芳姑姑本來想繼續訴說,忽然想到先前這九姑娘所說的話,明白今日是凶多吉少,避無可避。
也就是這一刻,芳姑姑比之前都更清明。這六房對付自己,明顯就是要下老夫人的左膀右臂,殺雞儆猴,讓所有人都知道:六房已崛起,不是任人欺負的六房了。
自己橫豎是要死的,何必要繼續去讓老夫人不愉快呢。
“你且放心,你沒做過,大理寺一定會徹查的。”老夫人安慰芳沁。其實連老夫人自己也不信自己的話,她一踏入這院落看到王慶寧那一張臉,那神情,就知道今日能不把自己賠進去已是萬幸,就別提能保住芳沁了。
芳姑姑也是人精,自然懂得今日自己的處境,而且自己主子的處境也堪憂。所以,她輕輕搖頭,道:“奴婢這些年承蒙老夫人厚愛,衣食無憂,已足矣。只是奴婢心太大,到底還是揹着老夫人你做出不少錯事。”
“芳沁,你——”老夫人心一擰,抽抽的疼。這芳沁說出這等話,就是擺明要犧牲她自己了。這幾十年的老主僕,一起闖過風風雨雨,那關係自是不一般。
“老夫人,如今東窗事發,大理寺也來人了。芳沁別無所求,只求若是我真定了罪,老夫人能將我與我兒、我孫女的墳墓安在一處。”芳姑姑緩緩地說。
“你莫胡說。”老夫人蹙了眉,知曉芳沁這是抱着必死的決心要保住她,她忍不住淚撲簌簌落下。
她蕭錦瑟這一生,死爹孃沒有哭,因爲爹孃偏心。死夫君沒有哭,死親兒子也沒有哭。唯獨這一次,她忍不住就簌簌落淚。
芳沁從沒見過自家主子落淚,一時之間也是百感交集,喊了一句:“老夫人,你且保重,沁兒不能服侍你了。”
“沁兒,你未了的願望,我定會爲你了。”老夫人不說別的,徑直就向她承諾:她一定會滅掉她的仇人。主僕這麼多年,老夫人知曉芳沁的性格,也知道她此時此刻的願望是什麼。
芳沁這種人,若是活不了,總是會想辦法將對方拖下地獄。
芳沁咧嘴笑,道:“老夫人知我心,我芳沁死而無憾了。”
老夫人也不說,只嘆息一聲,說:“你且休息一下。”
芳沁“嗯”一聲,就躺竹榻上休息。
老夫人主僕情深戲碼一結束,大夫人立刻攙扶了老夫人去廳裡坐一坐。
這老夫人落座,門外就響起管家的聲音,口稱:“張司直,賊人已被擒住,就在這院內。另外,我們家主在揚州上任,因此這祖宅由老夫人管理,大夫人與大少夫人協助。老夫人、大夫人以及楊侍郎都在這院裡。”
“如此甚好。”院門外響起沉靜的中年男子的聲音。
隨後,秋楓苑的照壁那邊轉過來一箇中年男子,身着絳紅色官服,身配寶劍,大步向院內走來。隨後,此男子身後又轉出七八名身着鎧甲的士兵,看起來是朝廷的護衛,且看規模不是地方所有,得是朝廷特派。
“楊舒越見過張司直。”楊舒越攜了楊王氏下了廊檐,站在院中對張司直拱手相迎。
那張司直一臉浩然正氣,便也只是禮貌性地行禮回答:“見過楊侍郎,今日奉陛下之命前來徹查去年追殺朝廷命官一案,叨擾楊氏,還請多多包涵。”
“張司直客氣。爲我的案件,讓你費心,千里迢迢來到弘農,實在過意不去。”楊舒越客氣。
張司直不愧是入選大理寺的人,一張正直臉,語氣也是嚴肅無比,說:“楊侍郎此言差矣。我奉皇命前來查此案,並非爲楊侍郎你。實在是有人想要挑戰皇權,想欺君罔上,怕事情敗露還窮兇極惡。此類人可堪稱敗類,人人得而誅之。因此,這是我大理寺分內之事,楊侍郎不必介懷。”
“多謝張司直開解。”楊舒越有是客套一句,隨後就轉入正題,問,“想必管家在來的路上已與張司直說過今日發生在秋楓苑的事了吧?”
張司直點點頭,說:“隴右,關中,皆已出了旱災。這天大旱,各種案件多,我不日就要趕回長安。因此,在過了楊氏護城河後,就徑直詢問引路之人,再後來在外郭門口瞧見管家,便一路尋了過來。”
“看來張司直胸有成竹。那我就不打擾張司直查案。”楊舒越說着就在一旁的竹榻上坐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