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老孃威武

楊王氏看了張嘉一眼,略略蹙眉,說:“張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晚輩謹聽夫人吩咐。”張嘉拱手施禮。

雲珠是人精,看這種情況,就讓江承紫去找楊如玉學女紅。又說:“既然大家皆有事要做,就此散了吧。”

楊清讓與姚子秋便點頭,率先走出。江承紫卻是看了看張嘉,對他略略點頭,便對楊王氏說:“阿孃,阿芝告辭。”

楊王氏點頭,江承紫便與雲珠一併出門。但她並沒有直奔楊如玉的院子,則是在楊王氏園內看幾盆菊。因天氣陰沉,楊王氏怕下雨,就將菊花搬到廊檐下。

“阿孃這菊花照顧得真好。”江承紫嘖嘖地假裝賞菊。

“那是自然。昔年,你阿孃的乳母是開封人,那是菊之勝地。”雲珠很是得意地說。

江承紫“哦”地點頭,便坐在石桌上,說精神有些不濟,聞着菊花香,甚是舒服,便想要在這裡歇息片刻再回去。

雲珠本來也不是真要她去學女紅,便任由她在石桌旁坐下,凝神閉目。

江承紫凝神閉目,側耳傾聽,憑藉過人的聽力。她聽到楊王氏直接了當地問張嘉:“據我所知,河東張氏不與任何世家攀附,即便是聯姻也不曾有。而無論楊氏、王氏也不曾與張氏有淵源。如今,張公子這般幫楊氏,卻不知意欲何爲?”

張嘉回答:“夫人既知曉河東張氏不與任何世家攀附,亦不與任何世家聯姻。那夫人定然知曉張氏族長夫人是由族長親自選拔。在準族長真正接過族長大任之前。族長親自尋德才兼備之女子匹配,在繼任族長當日,亦是張氏族長大婚之日。”

“竟有此事?”楊王氏很驚訝反問。

“千真萬確。河東張氏族長繼承人亦不論嫡庶。能者居之。在族長選拔這一輩中,選最能之人,確認爲準族長。且由準族長在繼承之前,物色德才兼備之族長夫人人選,通過家族長老會認可。族長與族長夫人大婚當日,二人就會接過河東張氏,承擔責任。”張嘉緩緩地說。

楊王氏輕輕呼出一口氣。道:“先前聽大老爺說起過河東張氏族長選拔相對公平,卻也歷來殘酷。不曾想,竟是真的。”

“殘酷自有殘酷之理。若非家族最強者。何以能承得起家族的榮辱興衰?楊夫人亦是明理之人,想必河東張氏這一做法,自是理解吧?”張嘉語氣依舊很平和。

江承紫不僅暗想:這楊王氏與張嘉到底是各自懷着什麼目的在討論這件事呢?

“九姑娘,外面風大。你且回去歇息?”雲珠見她在亭子裡閉目歇息。不由得出言提醒。

“無妨。我再歇息片刻即可,你且忙別的去。”江承紫略略擺手。

雲珠向來不是糾纏多話之人,再者江承紫之前才昏睡好幾日,她不放心,便也不曾去忙別的,默不作聲站在一旁。

江承紫雖然過意不去,但她畢竟還得提防張嘉,所以就耐着性子繼續聽張嘉與楊王氏說話。

只聽張嘉那話一出。楊王氏沉默許久,纔回答:“自是理解。不過。先前在洛水田莊,我卻聽大老爺講起,你曾想他提親於阿芝?”

“是。”張嘉聲音略黯淡,隨後輕嘆一聲,道,“夫人想必知曉阿芝拒絕於我。”

“阿芝與你先前不相識,亦年幼,自是該如此。”楊王氏這般解釋。

張嘉輕笑,倒是避開這一話題,說:“楊夫人今日留下晚輩單獨說話,想必是怕晚輩答應之事,橫生變故。畢竟,張氏與楊氏實在沒交情。”

“你倒是個爽快之人,那我亦開門見山。恕我直言,我想不出張公子何以會願施以援手?”楊王氏詢問。

張嘉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沉默片刻,反問:“若我說我看好楊氏六房,看好格物院,楊夫人自是不信,是吧?”

“你既知曉,便說實話。”楊王氏語氣波瀾不驚,卻自有名門威嚴。此時此刻的楊王氏哪裡還是江承紫初次醒來,在洛水田莊看到的那個柔弱婦人呢。

“楊夫人亦是爽快之人。那晚輩亦直言,我中意阿芝,即便她拒絕於我,我亦想好好守護於他。再者,河東張氏歷代皆與朝廷有瓜葛,深宮女子之悲慘,張嘉比任何人明白。我中意阿芝,必不可讓她有哪一日過得不快。”這一次,張嘉的聲音很平靜,語速很慢,這一字一句停在江承紫耳裡,竟有一種表白的意味。她忽然想起從前對張嘉確實沒什麼好臉色,處處提防之。且上輩子的記憶,她又不太記得,只記得最後,是張嘉給了她一刀,讓她立刻斃命。至於李恪所說的張嘉自殺這件事,她真沒印象。

“你中意阿芝?”楊王氏語氣裡充滿疑惑,然後沒等張嘉回答,就毫不客氣地徑直說,“恕我直言,我亦是過來人。阿芝年幼,你與他初見不過是洛水田莊杏花林。我實在想不出,阿芝有何吸引於你。”

“楊夫人,阿芝是你女兒。她是如何璀璨之人,楊夫人豈能不知?”張嘉亦反問。

楊王氏沒說完,良久,才冷笑,道:“我雖婦人,但亦知世上無無緣無故之愛恨。誠然阿芝璀璨,但當日,阿芝初醒來,卻不曾有半點光芒。”

“夫人,你且放心,我斷不會害阿芝。且這亦是我虧欠於她。”張嘉回答。

江承紫聽到此處,便疑惑起來:這廝難道要將前世記憶這種事坦白告知楊王氏?楊王氏會信?

江承紫不由得一陣緊張,卻聽得楊王氏疑惑地問:“虧欠?此話我卻不甚明白?”

“恕晚輩此時還不能與楊夫人說起,但請楊夫人相信在下。即便賠上在下性命,亦不會讓阿芝受半分傷害。”張嘉承諾。

楊王氏卻不是好糊弄的主,立馬就反問:“那若要損害河東張氏一族利益。你作爲河東張氏族長,亦會選擇損害張氏利益守護阿芝?”

江承紫聽到此處,不由得內心歡呼:楊王氏果然是給力隊友,一語中的,直中要害。張嘉這廝上輩子也是拿了性命與她,可有毛用?他還不是先把她掛了。

“楊夫人放心,這世間再無任何一事。任何一人,能比得過阿芝。”張嘉回答。

楊王氏冷笑,道:“少年人。你如今年少,自是可說出這番話來。他日,若是阿芝與蜀王雙宿雙棲,並不與你半分好處。亦不會伴你左右。那世間七苦之怨憎會、求不得。可不是浪得虛名。”

“楊夫人所憂,晚輩早已承受。有些內情,如今情勢,請恕晚輩不能直言。但今時今日,晚輩在此發誓:若他日因任何一事傷楊氏六府與阿芝半分,就讓我張嘉挫骨揚灰萬劫不復永墜地獄,不得超生。”張嘉鄭重其事地發誓,誓言惡毒。

江承紫不由得抖了一下。可楊王氏卻是嘆息一聲,說:“張公子何至於此?說此話過於言重。再者,發誓一事,自是虛幻。”

江承紫忽然覺得自家老孃簡直是女王級別的,面對人家聲淚俱下的毒誓,還能說出如此殘酷的話。

“不管楊夫人是否相信。張嘉會讓時間證明今日所言非虛。”張嘉回答。

楊王氏“嗯”一聲,說:“不管如何,作爲長輩,自是須爲孩子探查一番。公子亦要體諒我爲人母之心。總之,今日之事能得公子鼎力相助,楊氏六房與阿芝皆感激不盡。”

“楊夫人言重。此乃晚輩分內之事。”張嘉回答。

楊王氏便又是一番客套道謝,最終兩人便沒再談話。楊王氏說要迎接縣令夫人共同準備今日宴請欽差的晚宴,張嘉亦說要去準備一番,此番前來的欽差柴紹是他二叔的好友故交,二叔身體抱恙,讓他前來接待一番。

“如此,甚好。”楊王氏四個字結束談話,兩人各自散去。

江承紫這才施施然伸個懶腰,對雲珠說:“雲珠姐,走吧,我感覺好多了。此番,我女紅去。”

兩人一前一後到楊如玉屋內,楊如玉慌慌張張從裡間跑出來,臉上還有羞澀。江承紫很是疑惑,雲珠卻是笑,說:“姑娘何須藏着掖着,你那嫁衣繡得甚爲好看,那繡工得讓阿芝瞧瞧,。不然,她絲毫不覺緊張。”

“其實,真心做不來這些。你與母親總讓我學。唉,我哪是長姐那種材料。我就五大三粗不淑女的那種。”江承紫一屁股坐在蒲團上,捶着腿嘆息。

楊如玉輕聲安慰:“阿芝妄自菲薄。你兒時學道,未曾練習罷了。”

“長姐,我想我不會繡,我就做生意,各大城市開十個八個繡房成衣鋪。想穿什麼,就讓他們繡。”江承紫閒聊。

雲珠撇撇嘴,說:“話雖如此,但若是說誰家女主人不會女紅,總會讓人笑話。”

“沒錢纔會讓人笑話。我若賺得滿鉢滿盆,光耀門楣,誰敢說個啥?雲珠姐卻要記得,日後,無論是你,還是長姐。咱們楊氏女子,溫婉有禮這是自然。但卻不是依附於誰。”江承紫這話是在說自己,在說雲珠,卻是暗自向楊如玉打預防針,讓她擺正位置。倘若這邊廂,嫁入太子府,肯定是個側妃,再加上她年齡較大,難保不會把自己看低了。

“阿芝這想法怕是大逆不道吧?”楊如玉怯生生地說。

“長姐,這馭夫之道大有學問,日後你倘若有何疑惑,儘管問我便是。”江承紫說。

雲珠在一旁笑得肚子疼,指着江承紫說:“阿芝,你不過十歲女童,說此種話也不怕讓人笑掉大牙。”

江承紫撇撇嘴,道:“你們別不信。哼哼,日後定有求我之時。”

“如玉,你不要聽她瞎扯,這幾日,她就關在你這裡學繡工,這是你阿孃吩咐。”雲珠站起身叮囑楊如玉,爾後就說要去督促人打掃庭院。

雲珠所謂的打掃庭院,前日裡買下的隔壁那宅子,打通院牆,又請了附近道觀道士來做法打掃。楊王氏將那地方作爲接待客人之用。

本來楊舒越認爲不必這般麻煩,憑今時今日楊氏六房的功績,怕很快就要入長安,尤其是開春肯定就要着手建立格物院。

楊王氏的想法卻不一樣,她的意思是楊氏六房發跡於此,此地已經就可說是楊氏六房的故土。楊舒越想了想,這晉原縣也是人傑地靈,而自己跟夫人這半生就沒安生過,竭盡漂泊,而且如今手中有餘錢,置房買地,供一些不能帶往長安的老僕安頓餘生也是上上之選。於是這般,就將隔壁的小宅子也買下來了。

如今,楊舒越將隔壁的宅子裝修一番,就拿來接待客人。平素裡,李恪也會被他們毫不留情地丟到那院落去。拿楊清讓很不客氣的話來說:避嫌。你若中意阿芝,就該顧及一番她的名聲。

李恪也無話可說,就搬到所謂的客房院落。如今,那邊廂就是招待欽差柴紹之地。

“雲珠姐,我怕教不得阿芝呢。”楊如玉看了看江承紫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低聲來了一句。

“無妨,看住她就是。”雲珠說着,就大步出去了。

楊如玉嘿嘿笑,說:“阿芝,好妹妹,你別讓我爲難。”

“嗨。長姐,自家姐妹,你太見外。再說,我怎麼忍心爲難長姐呢。我正好躲在長姐這裡清淨幾日。”江承紫說着,就懶懶地在一旁吃蜜餞吃食,拿着筆在清江白紙上亂塗亂畫,塗得楊如玉直叫心疼。

她躲在楊如玉的屋內,百無聊賴地度日,跟楊如玉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倒是將祖宅那邊的情況問了個十之**。她琢磨着,終有一日要面對楊氏祖宅的那些人。

“阿芝,祖宅那邊不是我們表面看到的那般。上次蜀王選妃,楊氏祖宅,可是熱鬧得很。十八般武藝統統用上,那些叔伯嬸孃那嘴臉真真是精彩。”楊如玉嘆息。

江承紫笑着說:“無妨,今時今日,即便回到祖宅,我們亦不怕他們。”

“他們都是千年狐狸,精得很呢。”楊如玉蹙眉。

“嗨,日後再說。”江承紫一句話,就此打住這話題。吩咐人送來晚飯,與楊如玉一併用了晚飯。

晚飯後,江承紫正準備在院落裡走動走動,消消食,或者打一套五禽戲熱熱身,爾後睡覺去。

誰知剛走到廂房門口,就看到雲珠匆匆而來,說:“阿芝,柴將軍邀請姑娘一併入席宴後茶會。原本宴後爲酒席,可柴將軍說楊氏六房的茶會風靡長安。他今日到此,豈有不領略之理?”

“喲,不曾想我們六房的茶會,竟已風靡長安。”江承紫笑嘻嘻地說,爾後便說去沐浴更衣,隨後就去參加茶會,正巧,她也想拜會一下這欽差大臣。

當然,江承紫想見一見柴紹,這主要也是要看看柴紹的態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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