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紫施施然走上前,向端坐主位的楊恭仁鞠了一躬,朗聲說:“阿芝拜見大伯父。”
“嗯。”楊恭仁從鼻子裡發出疏離冷漠的一聲應答,便不再理會她,更別說落座。
一時之間,大堂之上寂靜得只剩下風吹簾子的聲音。江承紫等了約莫一分鐘,就根據大堂之上的排位,在楊王氏身邊的右邊次次座落座。落座之時,她掃了一眼楊恭仁,只見那老傢伙蹙了眉,神情頗爲不悅。
你不悅是你的事,老子爽就好了。
江承紫假裝沒看見,很端正地跪坐在案几前,一舉一動都是名門淑女的典範。如今,祖宅來了人,她也不能太隨意,丟了自家老孃的臉。果然,落座之後,江承紫餘光瞟了一下楊王氏,眉目裡頗爲高興。
她一落座,大堂之上除了站着的侍衛,就是跪着的王婆子一家。周圍是獵獵的風,吹得帷幕翻飛,整個大堂之上就有了明明滅滅的光線。
楊恭仁這個裝逼分子就端坐在那大堂上,用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來考驗正堂裡所有人的腎與消化系統功能。在半柱香時間裡,沒有尿頻尿急之人,他才清了清嗓子,學了青天大老爺審犯人一般,不緊不慢地來了一句:“所跪之人,可知所犯何罪?”
“大老爺,是奴錯了。”王婆子立馬就開始抽自己的耳刮子,抽得啪啪啪脆響,而跪着的阿翠等人匍匐得更低,恨不得整個人嵌進地板裡,成爲大堂地板的一部分。
楊恭仁看到王婆子的舉動,卻只是冷豔地看着她作秀,一點都沒有要她停下來的意思,甚至沒有質問她一句。
周圍也沒人敢替王婆子說話,王婆子就只能一個勁兒地抽打自己,那啪啪啪的聲音甚至有了某種節奏感,江承紫都很無良地在心裡數數,等到她數到第五十八下。楊恭仁才擺手讓她停下來。
此時的王婆子,一張臉已經是長勢良好的八戒了。她聽到楊恭仁示意停下,立馬就癱在地上,卻還努力撐起身體謝恩。
楊恭仁則正襟危坐,嚴肅地問:“九姑娘從小身子不好。老夫人知她需靜養,便讓她養在洛水田莊。是誰嚼了舌根說九姑娘癡傻,已被楊氏驅逐?”
“回稟大老爺,奴定會嚴查田莊上下,將亂嚼舌根之人揪出來。”王婆子大聲回答。
江承紫心裡鄙視:楊敏芝身世奇特,淪落到田莊來,原本就是弘農楊氏的秘密。在這田莊知道的不外乎王婆子一家,還能有誰傳出去?難道這王婆子是要大義滅親?
“何日可查出?”楊恭仁語氣越發威嚴。
王婆子立刻說:“我會逐一排查,到底是田莊哪個不懂事的說出去的,最遲天黑就可給大老爺交代。”
楊恭仁沒說話,江承紫卻是立馬落井下石,施施然站起身來,對楊恭仁略略鞠躬,說:“大老爺,阿芝以爲不必等天黑,片刻即可排查。”
楊恭仁“哦”了一聲,語氣略略驚訝。
江承紫就不管他,徑直說:“阿芝承蒙老夫人厚愛,到此處靜養。此處雖爲偏僻田莊。我阿孃卻絲毫不敢丟了楊氏的臉面。她本人足不出戶,對我與大兄亦從未落下過教導。大兄敏而好學,我與雲珠亦終日在院落內。試問,外面的長工短工村人又如何能對我說長道短?”
江承紫說到此處,又對癱在地上的王婆子說,“王嬸,大老爺是明察秋毫之人,你說話可要三思。”
她一番話,擺明就是你落井老子立刻下石頭,誰讓你成年累月欺負我?當然,她這一番話最主要的是要探一探楊恭仁這老傢伙今日到這裡來,到底什麼目的。
果然,她一說完,楊恭仁就厲聲喝道:“陳王氏,你還有何話可說?”
王婆子立馬大呼“冤枉”,說田莊不是高門深院,來來去去的人多。九姑娘從前確實未曾開化,又常自己出去走動,一來二去,這田莊附近的村落都知道了。
“王嬸,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就算我從前因跟了師父學習,封了神識,在你們看來,像是未曾開化,但好歹我是楊氏的人。外人又怎敢欺負我?除非有可靠之人放出消息,說我被楊氏除名,說我阿孃被休,再也回不去。”江承紫繼續下石頭。
就算王婆子是老夫人的人,但今日楊恭仁來了,無論他是假裝要懲處王婆子,還是真要幹,她這石頭還下定了。
一則因爲討厭王婆子;二則探楊恭仁的態度;三則是鋒芒露一些,給老傢伙造成一種“喲,原來這女娃就這麼深的水”的假象,有利於保護自己。
“九姑娘,九姑娘,你這是冤枉老奴。我是楊氏僕人,從來以楊氏爲榮,又如何會做損害楊氏的事呢。”王婆子呼天搶地一番責問,爾後又對楊恭仁喊,“大老爺,老奴冤枉,冤枉。”
“王嬸,大老爺明察秋毫,定是有十足證據,否則怎麼會千里迢迢來此開堂,還直接讓你們下跪了呢?你這呼天搶地的,成何體統呢。”江承紫冷笑道。
王婆子聽聞,一下子就癱倒在地上,旁邊的阿翠與菊香看到自家老孃倒下了,立馬呼天哭地地喊:“阿孃,阿孃。”
“王嬸,你若要畏罪自殺,也先把我阿孃的家傳玉佩交出來吧。”江承紫繼續下猛料。楊恭仁卻一直作壁上觀,一言不發。
“九姑娘,你含血噴人。是你病重,沒錢請大夫,六夫人拿了玉佩託了我阿孃去請的大夫。”阿翠厲聲喝道。
江承紫眸光凌冷地掃過她,喝道:“你以爲你做的那些勾當,大老爺不知麼?就算這玉佩是給我請大夫了。你阿孃讓六夫人的侍女去田裡幹活,這可有將六夫人當作主母?”
阿翠不再說話,只恨恨地看着江承紫。
江承紫想到楊敏芝死時的慘烈,心裡恨極了這個女人。
六夫人卻是覺得自己的女兒聰敏得太過分,而且在大老爺面前鋒芒太露,便低聲說:“阿芝,這輪不到你說話,大老爺自有公論。”
“阿孃,大老爺自然有公論,然這些年,這一家子欺負你我,大老爺不曾身處‘鳳凰落凡被雞欺’的境地,哪裡知道其中的心酸。”江承紫迴應自己的老孃,其中也暗含了一句諷刺楊恭仁的話。
果然,楊恭仁臉色一沉,楊清讓立刻就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六夫人忍不住關心,連楊恭仁都問:“清讓,身子不適,爲何不早言?”
“多謝大伯父關心,身子無礙。大伯父處事公正,清讓常聽母親提起。今日,大伯父開堂,清讓自要再此向大伯父學習。”十二歲的楊清讓起身行禮,從容淡定地說出一番得體的話。既給自家老母張臉,又將自家妹子的過失作了彌補,再加上舉止言行從容有度。
嘖嘖,看這樣子,將來就是名門優質男啊。
“嗯,清讓很懂禮數,敏而好學。今日,我就爲你做一次示範,你卻要用心看好了。”楊恭仁說。
楊清讓行了禮,謝了恩,施施然落座。江承紫亦知那口井裡的石頭下得差不多了,現在可以收了。
所以,她立刻來了一句:“回稟大伯父,是阿芝一時激動了。只因這些年委屈,再加上阿芝不止一次聽到有人對我說‘這洛水河湍急,淹死一兩個不足爲奇’。我知私自出田莊,非楊氏名門禮數。但若非出了田莊,卻不知有這樣的歹人。”
楊恭仁一聽,頓時知曉話中有話,立刻就喝道:“誰人這樣大膽?”
“楊雲總管已抓住那人。”江承紫回答。
楊恭仁還沒問,堂下就響起了楊雲的附和。隨後,楊雲命人將被打得慘不忍睹、奄奄一息的陳盤子帶了上來。
接下來的故事情節,跟電視劇差不多。小流︶氓在死亡的威脅下,供出了王婆子的大女兒阿翠,還將王婆子一家如何吹噓以後會回到弘農享受榮華富貴,說田莊裡的六夫人一家是被楊氏逐出來的掃把星,阿翠如何慫恿他滅掉楊敏芝都全盤托出。
陳盤子緩緩敘說,阿翠聲嘶力竭地否認。到後來,王婆子的男人立馬說都是王婆子母女鬼迷心竅,自己一直都勸她們母女三人,但她們不聽。
在大難臨頭的瞬間,王婆子的男人跟她劃清界限。王婆子恨恨地吐出幾個“你”字,倒地不省人事,阿翠和菊香則在癱軟在地。
楊恭仁默默地看完這一出鬧劇,指了指王婆子的男人,說:“楊雲,依照弘農族規,先將此出賣至親妻兒者杖斃。其餘三人即刻帶回祖宅處理。至於這個,不屬於楊氏,但謀害楊氏族人,交與官府吧。”
王婆子的男人想要喊冤,纔出一個字的聲,楊雲等人就乾淨利落地將他的嘴堵上,咔咔兩下,就斷了他的手腳,徑直拖走,也不知在何處杖斃。然後,王婆子母女三人和陳盤子也一併被帶走。
此時此刻,堂下再無人,可楊恭仁絲毫沒有要散堂的意思。
楊王氏畢竟是僞白兔,敏銳地覺察到此時氣氛有些詭異,便施施然起身,說:“多謝大老爺爲我們母子三人主持公道,還請大老爺移步花廳,吃吃茶。”
“莫急,今日來此,收拾不知天高地厚的陳王氏一家是順路。”楊恭仁擺擺手,那陰冷的眸光已掃向江承紫。
“那不知大老爺到此,還有何要事?不知道我們可能幫上什麼?”楊王氏緩緩地說。她不經意地掃過江承紫時,那眸光全是擔心。
楊恭仁掃了母女二人一眼,說:“我亦不拐彎抹角,楊王氏,事出反常必爲妖。小九如今這模樣,怕是妖魔附體。楊氏千年望族,容不得妖魔邪道。今日我清理門戶,望你莫要多言。”
(還是新書期,求推薦票,求長評) 名門天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