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 一切剛剛開始
蘇淺夏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書架旁的一張軟榻上.房間裡的中央空調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打開了,溫暖宜人。
微微理了理思緒,看着手頭翻在一半的書,蘇淺夏纔想起來,自己是等了許久沒人來叫,就隨意拿着本書開始看,熟料這一看,竟然睡着了。
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經是下午四點。蘇淺夏從軟榻上起來,將書放回原來的地方,朝房門口走去。
才走了兩步,門就被人敲響。蘇淺夏應了聲,徐晏便探頭進來。
“蘇小姐,可以出發了。”
蘇淺夏微微點頭,便拿起包包,朝外而去。下樓的時候,樑泊寅已經在沙發上坐着,他換了件外套,面前有一杯喝到一半的茶,似乎已經等了一段時間。見蘇淺夏下來了,便拄着他的赤紅色手杖,從沙發上站起。
屋外的陽光基本已經沒什麼熱量,雖沒有風,但氣溫還是很低。蘇淺夏從小畏寒,雖穿的不少,卻依舊忍不住抖了抖身體。
一行人來到湖邊後,幾個男保鏢便開始着手準備漁具。蘇淺夏從沒有釣過魚,徐晏在一旁爲她講了不少釣魚技巧。
兩個人真正坐下開始垂釣,已經是四點半了。樑泊寅讓包括徐晏等人都退到了三五十米外,似乎有意不讓人打擾。
此刻,夕陽已經開始漸漸西斜入雲。不知道是樑泊寅有意安排還是什麼,兩個人此刻正好是面西北而坐,一片火燒雲便直直落入兩人視野中。
因爲地處郊區,四周也沒什麼障礙物,蘇淺夏第一次這麼認真的看夕陽。
雲霞映着落日,天邊酡紅如醉,襯托着漸深的暮色,宛若一片紅色的絲綢,翻轉舞動在天的盡頭。
在這樣安靜的黃昏,陪坐在一個耄耋之年的老人身旁,沐浴着金色的晚霞,蘇淺夏的心,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的空靈幽靜。
那些擾亂心緒的糾纏與羈絆,那些攜刻至深的記憶與情感,都統統消失不見,轉而是一種近似死亡的安靜。
這一刻,蘇淺夏什麼都沒有想,什麼都不想想。她只是覺得這樣的狀態格外舒心輕鬆。她不再是九瑰的總裁,不再是那個擁有扭曲童年的孤女,她只是她,無關任何事物任何人,簡簡單單、乾乾淨淨、真真實實的存在。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旁的樑泊寅突然開口了。
“人都是有**的,這種**是一種本能,一旦控制不好,它不僅無法給你帶來你想要的東西,反而會反客爲主,控制住你的身心,讓你成爲沒有思想的傀儡。追名逐利,永不停歇。只有當你徹底遠離那些東西的時候,才能真正看清自己。”
“這就是您帶我來這裡的原因嗎?”
樑泊寅嘴角帶着笑容,夕陽下的臉上,帶着一層智者的光輝,叫人想到千年恆古的大樹。
“大千世界,千嬌百媚,丫頭,你可曾想過,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
“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擁有想要的東西,即便不被**驅使,我們所有的人,其實活得還是很被動。沒有一個人能夠真正做到只做自己,社會有它的制度和規則,我們的出生也無法選擇,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我們都已經有了不得不揹負的東西。所以,我考慮的,是如何生存得更好,而不是想要什麼。”
樑泊寅眉梢微揚,轉眸看向身旁的人。
“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成熟很多。”
蘇淺夏看着身旁的人,目光如眼前的湖水一般,幽靜淡然,“樑先生似乎很早就認識了我。”
不是疑問句,而是斬釘截鐵的肯定句。
樑泊寅目光高深莫測,不可捉摸。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蘇淺夏,沉默。
“你是誰?”
許久,蘇淺夏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這是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話,旁人聽着可能覺得很可笑。但是蘇淺夏卻下意識這麼問了。心中對這個老人有太多的困惑,蘇淺夏總覺得,她正處在一個巨大謎團的邊緣,這個謎團,很有可能關係到她一直不曾知曉的身世、甚至是消失不見的父親;而面前這個老人,則恰是她接近真相的一扇大門。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樑博寅定定看着蘇淺夏,繼續道,“丫頭,你可曾知道,你是誰?”
蘇淺夏的心如被人揪了一下,瞬間皺緊。她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少有的光芒,帶着幾分來不及掩飾的迫切和希望。
“你知道,不是嗎?”
樑博寅望着蘇淺夏略帶激動的目光,搖頭,“我說過,**不一定會給你帶來好的東西。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或許一輩子不知道,纔是對自己最好的選擇。”
“我也說過,一個人生來註定無法徹底活出自我,我們都有必須揹負的責任和使命。我從沒想過隱藏我的過去,更不想逃避我的出生。無論如何,那就是我生命的起點。若是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這種存在,本就是一種殘疾,又何談是最好的選擇?”
蘇淺夏說完的那一瞬間,她在樑博寅眼眸中捕捉到了一抹異樣的光芒。如黑暗天空之中那唯一的星辰,格外刺眼。
蘇淺夏不知道那抹光芒背後代表着什麼,但她卻敏感地察覺到,她的這番話,觸動了面前這位老人的某根心絃。
蘇淺夏面上雖不動聲色,心裡卻大爲着急,這個困擾了她二十多年的疑惑,還有父親的離奇消失,家中的突然失火,她,都想立刻知道原因和理由。
“樑先生,您不打算告訴我嗎?”蘇淺夏見他不說話,又追問道。
樑博寅看着她的目光有些變味,又帶上了審視和探尋的意味,蘇淺夏被他那種眼神、還有欲言又止的吞吞吐吐攪的心煩意亂,卻又不能對他發火,只能耐心的等待他開口。
“命裡有時終須有,”樑博寅長嘆一聲,目光緩緩落到遠方的那片火燒雲,眼中有蘇淺夏看不懂的滄桑和風霜,停頓了片刻,他又悠悠開口,帶着幾分宿命的無奈,“一切,纔剛剛開始。”
一切,纔剛剛開始。
樑博寅留下這六個字後,就再也沒有開過口。無論蘇淺夏怎麼問,都是避而不談。然而這句話,卻像一道宿命的枷鎖,牢牢將蘇淺夏束縛,越發讓她迷惑不解。
她不懂樑博寅爲何突然來訪z國,爲何要拿h市這麼多的上市公司開玩笑,又爲何幾次接近自己。他分明對那段連自己都不清楚的背景身世或多或少知道些,卻遲遲不肯吐露,反而說了一句——一切,纔剛剛開始。
這句話讓蘇淺夏覺得有些惶恐,她不得不重新開始考慮樑博寅到訪z國的真正原因。而無論出於什麼原因,她顯然都已經被捲入了這場紛爭,蘇淺夏不知道這場紛爭具體是什麼,但是就從h市那麼多上市公司都捲入其中便可看出,必然是場欣然大波。
再度回到華納,已經是晚上七點有餘。蘇淺夏從車上下來,也沒什麼心思再去討好這個神秘的老頭。如果說之前她還因爲他手頭握有幾家上市公司而對他客氣恭敬,那麼蘇淺夏此刻是全無那個心思了。
第一,樑博寅不會因爲任何人的態度而輕易改變他的決策,他這麼做背後的原因,顯然要比她想象的複雜得多,而並非金融戰爭那麼簡單;
第二,她現在自己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還有心思想別的。從樑博寅的話語中可以聽出,她想要知道的東西,不但不能給她帶來正面影響,反而會給她帶來很大的負擔。就如張鋮豪曾經預料到的——那段她都不知道的過往和背景,很可能是會讓她難以承受的。
蘇淺夏一路低着頭,心思沉重的走入華納大廈,她纔剛進去,就聽到一聲驚呼。
“蘇小姐!”
蘇淺夏聞言擡眸,卻意外看到了王霞。
“蘇小姐,你總算回來了!”王霞幾步跑到蘇淺夏面前,抓着她的手,臉上盡是喜悅之情。
“出了什麼事?”蘇淺夏皺眉,有些摸不着頭腦。
“你突然失蹤,手機也打不通,可把我們嚇壞了。張總這幾天找不到你人,急的要命,到處找你,就差把h市翻過來了。蘇小姐,你到底去哪裡了?”
蘇淺夏越聽越覺得迷糊,正奇怪着她這番話,不遠處電梯門口突然走出幾個人。定神一看,卻是張鋮豪和兩個穿着警服的人快步從專用電梯中出來。
幾個人看到她,似乎都非常驚訝,張鋮豪面上素來的沉斂冷峻都有些裂痕。
張鋮豪三步並兩步,邁着大步伐走到蘇淺夏面前,低頭審視了她片刻,黝黑的眼眸中有蘇淺夏看不懂的情緒。
他突然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緊緊壓在自己胸口。
蘇淺夏被他勒得生疼,卻因爲他微微顫動的身體以及很明顯地情緒變化而沒有反抗。
“張總,蘇小姐既然自己回來了,那我們就撤案了。”一旁一個警察似乎鬆了口氣,開口道。
從王霞莫名其妙的話,蘇淺夏就覺察到哪裡有些不對,如今被這警察再一提,將幾個人的話語和表現都一一串起,思緒流轉間,蘇淺夏心頭猛烈一顫。
她霍然推開張鋮豪,震驚而嚴肅地望着他,迅速問道:“今天是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