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流產
國貿中心地下二層停車場。
蕭厲風跟着齊羽,從安全通道一路抱着蘇淺夏下來。
樓梯是大理石的,也沒有鋪地毯,蘇淺夏此刻手臂上有一道有些駭人的傷口,正有鮮血在源源不斷的涌出。別說是蕭厲風,就連齊羽看的,也是心驚肉跳的。
“你留下來,替我好好善後,別出了什麼岔子,有什麼事情讓程子廷和阿柯照應着。”蕭厲風將蘇淺夏小心翼翼抱入副駕駛座,匆忙道。
“要不我送蘇小姐去醫院吧,今晚晚宴這麼重要,您不在,恐怕效果會差很多。”
蕭厲風搖頭,大步朝駕駛座而去,“另外去查查三樓靠南邊樓梯的走廊,有沒有一個穿白色裙子的女人出現,找到什麼可疑人物立刻打電話告訴我。”
言畢,不等齊羽答話,蕭厲風便踩足油門,揚長而去。
小腹傳來一陣陣鑽心的疼痛,幾度讓蘇淺夏差點昏過去。軟軟靠在椅背上,蘇淺夏依然在不斷的呻吟,額頭上正有冷汗不斷滑落。
蘇淺夏性格好強,若不是真的痛得受不了,她是絕對不會這樣的。這一聲聲落在蕭厲風耳中,像是催命符一般,一顆心如放在油鍋裡,煎熬得陣陣難受。
到了醫院門口前最後一個十字路口,顧不得前方的紅燈,蕭厲風咬牙踩足了油門,朝前衝去。
一陣猛烈的碰撞聲,黑色捷豹與左側同樣飛馳而來的一輛suv撞在了一起。碰撞前的最後一刻,蕭厲風放棄了踩剎車,而是撲向了副駕駛座上的人兒,將她緊緊護在自己身下。
五分鐘後,救護隊從醫院趕來,suv的車頭已經徹底報廢了,蕭厲風的車頭也癟下去了一大塊。救護人員打開捷豹車門,將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的蕭厲風拉出車內。
那名外科大夫正要檢查蕭厲風的身體,卻別蕭厲風一把抓住了手。
巨大的力道讓外科大夫不由皺眉,看着眼前滿臉鮮血的人,很難想象,他是哪來這麼大的力氣。
“先救她。”
堅定的目光,魄力十足的話語,讓那名外科大夫又是一愣。目光順着他移到副駕駛座上的女人,看到她腿間溢出的濃重的腥紅,那名大夫心中一凌。
蘇淺夏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的父親正站在自家陽臺上,全身都是火。他的臉已經被大火燒得面目全非,身體也是焦黑一片。他痛苦地慘叫着,隨即便絕望的從陽臺跳了下來。
因爲家中着火時自己還在醫院,所以蘇淺夏手頭沒有任何關於父親的遺物,連一張像樣的照片都沒有。
原本夢到他,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可卻因爲場景過於恐怖,反而成了噩夢。一直以來,自己都堅信父親還活着,所以從美國回來後,雖然不想在面對h市那些人,但她還是依然選擇留在這裡。她心中總想着,若是有一天父親回來了,找不到自己,那該如何是好?
慢慢張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雪白的天花板,目光微轉,便看到了自己正躺在一間病房內。手上還打着點滴,右手手腕也用紗布包紮的嚴嚴實實。在國貿中心的回憶一點點甦醒,自己,是被夏雪推下樓的。
來不及多想什麼,蘇淺夏就被虛掩門外的說話聲吸引。
“這位先生,您的頭部受傷,有輕微的腦震盪,還需要休息,先回自己病房吧。”
“我沒事,她怎麼樣了?”
“沒有生命危險,孩子已經順利拿走,再養幾天就應該沒事了。”
……
接下去的話,蘇淺夏都沒有再聽進去。她的腦袋瞬間就空白一片,那句“孩子已經順利拿走”如雷鳴一般,一次次在腦袋中炸開,震得整個腦仁都隱隱作痛。
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懷孕,她甚至沒弄清楚作爲一個母親的心情,就被告知,永遠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蘇淺夏只覺得一顆心支離破碎,煩躁又疲憊,甚至連大腦都已經無法正常運轉。
蕭厲風與醫生又簡單的聊了幾句,便推開門進來,卻意外看到蘇淺夏已經醒來。走近一看,才發現她的神情有些不對。想到方纔門外和醫生的對話,他心中不由有些隱隱擔憂。
“餓不餓,我讓人去給你買點吃的?”蕭厲風放輕了口吻,話語中難得有幾分溫柔。
蘇淺夏依然雙目呆滯的直視着天花板,不語。
“醫生說了,沒有什麼大礙,好好休息幾天就好,你不用擔心。”
又是一陣沉默。
“夏夏——”蕭厲風暗歎一聲,有些無奈,伸手要去握蘇淺夏的手,她卻如觸電一般,立刻甩開。
蕭厲風眉頭一皺,安靜坐了會,便離開了病房。
國貿中心的晚宴已經結束,齊羽幾次來電話,都說沒有查到蕭厲風要找的那個人。樓梯口並沒有安裝監控設備,是以齊羽只能靠禮服的顏色來找人。然出席晚宴的人不計其數,又到底去哪裡找那個人。
如今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直接問蘇淺夏本人,可是看她現在的狀態,蕭厲風實在不願意再讓她去回憶那不快樂的一幕。
在自己病房掛了一瓶點滴,接近凌晨時,蕭厲風拿着手下人買回來的晚餐,再次進入蘇淺夏病房,親自餵給蘇淺夏,她卻閉口不進。從中午到現在她就沒吃過東西,她的胃不好,最怕的就是三餐不規律。
三番五次沒有迴應,蕭厲風目光一頓,放下手裡的盤子,伸手捏開了蘇淺夏的嘴,企圖強行灌入。
蘇淺夏拼命搖頭,奮力反抗,蕭厲風半點沒有妥協的意思,一心就要把飯菜塞入她的嘴中。
爭執間,放在一旁桌上的盤子被蘇淺夏空中胡亂揮舞的手掃到了地上,她尤覺不夠,又將蕭厲風手中的銀調羹也搶過來,摔得遠遠的。
察覺到蘇淺夏情緒不對,怕她傷到自己,蕭厲風連忙抱住了亂動的蘇淺夏。
蘇淺夏被他抱得死死的,絲毫不能動彈,不由低頭去咬蕭厲風的小臂。蕭厲風眉頭一皺,卻並沒有反抗,默默承受着懷中人的發泄。
直到嘴裡嚐到了血腥味,蘇淺夏才微微有些回神,緩緩鬆開咬着蕭厲風的嘴,她突然哭了。
不是嚎啕大哭,不是悽聲哀哭,而是幾乎微不可聞的哭泣。若不是蘇淺夏身體的顫動,蕭厲風甚至還沒有發現懷中人在哭了。
愛着的女人,懷上了別人的孩子,卻又因爲意外而流產。
蕭厲風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最初從醫生嘴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是憤怒的,顧不得受傷在身,拔下針頭就衝進了蘇淺夏的病房,然當他真的看到那張白得幾乎透明的臉時,卻又狠不下心來恨她。
默默長嘆了一聲,蕭厲風抱着依然在不斷哽咽抽泣的人,脣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這麼多年的雷厲風行,殺伐果斷,他曾經發誓再也不爲任何人傷心。可如今,卻爲了一個女人,他再一次嚐到了什麼是焦急,什麼是心痛,甚至是恐懼的味道。
丫頭,你從來不知道,你是我的救贖,也是我再也無法逃離的宿命。
第二天一早,蕭厲風與蘇淺夏相攜出現在千禧重組晚宴的新聞鋪天蓋地佔滿了所有八卦及主流媒體的扉面。這段已經漸漸淡出公衆視線的三角戀,再度被搬上了衆人的視線中,成爲了衆人熱議的話題。
張鋮豪是在從機場回公司的路上,鬧市區巨大的led屏幕上看到這則消息的。那天回公司後,本就嚴厲異常的張鋮豪變得越發bossy,下午會議上,一連開除了兩位部門經理。整個華納總部的員工都提心吊膽,連走路都是壓着聲音,生怕殃及魚池。
最苦的當然還是幾個在他手下一線做事的人。方宇斌一連熬了四個通宵後,手上的一份project才簽上了張鋮豪的名字被他認可。林初浩這幾天每天都是一臉菜色,甚至都有些泛紫,王霞很擔心再這樣下去他的身體狀況會出現問題。
然而,這幾個人再悲劇,也都比不上一個人更悽慘。那就是九瑰的總經理徐克。
徐克這個總經理的位置還沒坐熱實,就攤上這種事情。過往遞給蘇淺夏的文件現今全部直接送到了張鋮豪辦公桌上。張鋮豪本來就嚴格,加之和蘇淺夏鬧矛盾,將所有的氣都出在了徐克身上。徐克自認已經被張鋮豪的高壓電得早已麻木,孰料比起現在,過去那些簡直就是小兒科、鬧家家。幾天下來後,徐克瘦了整整七八斤,整個人就像是饑民一般,慘不忍睹。
五天後,蘇淺夏入院的消息傳到了顧雅靜和程子廷那裡,蕭厲風封鎖了蘇淺夏流產的消息,是以程子廷和顧雅靜都以爲蘇淺夏只是車禍才進了醫院。兩人商榷許久,終於還是一致決定,將這個消息告訴張鋮豪。
自從顧雅靜說蘇淺夏出國旅行後,張鋮豪就再也沒有主動聯繫過她。顧雅靜不清楚兩個人到底又怎麼了,爲什麼會鬧得這麼僵。只是再這樣瞞下去,肯定也不是辦法。畢竟,蘇淺夏如今選擇的是張鋮豪,無論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樣的矛盾,她對他,應該是認真的。
張鋮豪接到顧雅靜的電話後,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蘇淺夏此時已經結束了所有的治療,只是被蕭厲風強行留在醫院觀察。
張鋮豪正要進入病房,卻遭到了門口兩個黑衣男子的阻攔,硬是不讓他進去。張鋮豪二話不說,擡手放到了兩人,徑直推門而入。
蘇淺夏那時正坐在窗檐旁的沙發上,手頭是一本書。
聽到開門聲,她驀然擡眸,待看到是張鋮豪後,卻又若無其事地低下了頭。
張鋮豪這幾日本就因爲她那夜任性的舉動而隱隱不爽,如今進來,見她竟然還是這副冷冰冰的態度,心頭不由再度掠過一絲不快。
“哪裡不舒服?”張鋮豪在她身旁坐下,自然地伸手去探她的腦袋。
蘇淺夏腦袋微微一側,避開了他的手,不語。
張鋮豪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滯,復又緩緩放下,長吁一口氣,張鋮豪背靠在沙發上,幽深的目光中透出幾分疲憊。
“夏夏,我們好好談談。”張鋮豪停頓了一會,繼續沉聲開口道,“那晚因爲海上氣旋不穩定,所以飛機直接迫降在了hk,一到地面,hk的幾個官員就拉我去了會所。我當時手機沒電了,酒宴結束後也是喝多了,回賓館直接倒頭睡了。那張八卦雜誌上的照片並不能說明什麼。”
這是頭一次,張鋮豪放下身段,和人去解釋。他不希望自己和蘇淺夏之間因爲什麼誤會而影響了感情,說得再簡單點,他在乎她,所以不想讓她誤會。
“回h市那天正在下大雨,我們到的時候又是下班高峰時段,路上打不到車,所以才讓夏雪先到了公寓裡。她做飯的事情我毫不知情,是在我進浴室後才自己搗鼓的。”
張鋮豪將整件事情都同蘇淺夏解釋了一遍,蘇淺夏卻依舊不說話,只是默默坐在沙發上,低頭看着膝蓋上的書。
自己已經放下身段同她解釋,她卻裝作沒聽到一般依舊板着臉看書,心頭突然竄起一股邪火,張鋮豪突然伸手拿起蘇淺夏膝蓋上的書,大手一揮,扔到了一旁的角落。
“蘇淺夏!你到底還要我怎麼樣!”
張鋮豪從沙發上站起,猛然將蘇淺夏拉了起來,向來沉斂的目中難得多了幾分怒氣,大聲質問着面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