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浮出水面的真相
他的人在空中翻出數米高,然後撲通一聲落在空曠的步行道上,鮮血淌了一地。
喬傘看着那個如同紙片般在空中飛舞的軀體,又親眼看到他渾身是血四肢抽搐,腦子裡突然一片空白。
“啊,死人了。”耳邊一聲尖叫,是那兩個散步的中年男女,這聲叫喊拉回了她被嚇飛的神智,喬傘立刻快步跑過去,一邊跑一邊拿出電話報警。
剛纔那輛車子明顯是故意撞過來的,如果不是她親眼所見,這簡直就是一場意外的交通事故。
如果她當時沒有站在內側,是不是會連她也一起撞飛?
躺在人行道上的於師傅已經沒有了呼吸,兩隻眼睛猙獰的瞪大,地上四處都是鮮血,觸目驚心。
喬傘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可剛纔還活生生同她講話的人突然間就橫屍街頭,內心的驚嚇可想而知。
她剛要蹲下身,一隻大手忽然從背後拽住了她,緊接着將她扣在懷中,手掌按住她的腦袋壓在自己胸前,“別看,我會處理。”
尖銳的剎車聲響起,車上跳下兩名男子,在警察沒有到來之前,他們迅速在於師傅的身上翻找了一遍,同時通知,“五爺,人已經死了。”
“我知道了。”
人死了?就這麼死了?
喬傘想起方纔於師傅流露出的那種憨厚笑意,想到那張飽經滄桑的面孔,心頭不由一酸,趴在男人的胸前,抽了抽鼻子,“人命怎麼這麼脆弱。”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無聲安慰,更緊的將她摟在懷裡。
不久,警察和救護車都趕來了,因爲喬傘是事發時的目擊證人,所以,她配合警察到警局做了筆錄,當然,警察局沒敢多留她,因爲她身邊陪伴的那個黑臉男人,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主。
回去的路上,她一路沉默着,於師傅這件事帶給她的震憾讓她遲遲無法從車禍當時的慘狀中解脫過來。
“你是怎麼認識他的?”卓曜關了車內的音樂,讓空間變得安靜。
“他是個瓦工,在,在你和顧小姐的那座別墅裡打工。”喬傘轉頭看着窗外,路燈的光影自她有些蒼白的臉上掠過。
她之所以對這座別墅的裝修特別上心,一是因爲這是她接手的第一份包工包料的工作,其二,她早就想過,他們將來要結婚,她也沒什麼特別的禮物送他,那就把這份心意裝裱在他房子的每塊磚每塊瓦里吧,希望他會得到,幸福。
這句話像刺一樣紮了卓曜一下,不過,眉目間並不見神色起伏,“他同你說過什麼?”
“你也認識他對吧?”喬傘早就看出來了,卓曜出現在這裡,絕對不是巧合,而且,他還帶了人過來,從車裡走下來的那兩個,應該一直都在跟蹤於師傅。
一個小小的瓦工,用得着五爺這樣大動干戈嗎?唯一的解釋就是,於師傅的身份絕對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這樣簡單。
卓曜顯然沒有要隱瞞她,稍顯冷漠的面孔,窺不出此時的情緒,車內十分安靜,襯托着他的聲音也彷彿來自遙遠的彼端,“這個人,二十年前策劃了一次綁架案,不巧的是,當時被綁架的那個男孩就是我。”
這顯然是喬傘想都沒想過的原因,她望着他肅然的側顏,聲音有些發緊,“你從小被綁架過?”
“我被綁架過兩次,第一次是在二十年前,第二次是……”他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拜喬小姐所賜。”
喬傘立刻烏龜般的縮了縮腦袋。
好吧,同這位於師傅比起來,她似乎也是個綁架犯,只是性質有些不同而已,她相信,他小時候所經歷的那次也許是性命攸關,此生難忘的。
“你在跟蹤二十年前綁架你的人,難道他沒有伏法嗎?”
“相反,他剛剛出獄。”
“當年的案件難道還有隱情?”一個蹲過監獄得到了懲罰的人,沒理由再讓他繼續這般大費周張了,是不是在那件事的背後還存在着沒有解開的秘密。
他沒有告訴她,於海只是他放出去的餌,究竟能不能釣到大魚,他也沒有把握,不過現在看來,魚真的上鉤了。
“於海在歸案後,對於綁架的事情供認不諱,說他一時貪圖卓家的錢財,才產生了綁架的念頭,本來他想拿到錢就撕票,可是我很幸運,被人救了。”
這是第一次,他主動提起小時候的遭遇,雖然說得雲淡風輕,可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那段經歷必然是鑽心刺骨的恐懼,甚至會做爲一輩子的陰影影響着他。
“救你的人是顧小姐,對嗎?”
她現在終於明白了,顧文卿之於他意味着什麼,小時候的救命恩人,一個在二十年前就與他有着羈絆的特殊存在,他們也許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過去,而這段過去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城牆,隔絕了所有,別人只能站在牆外看着,卻永遠都無法穿透這道牆壁走進他的世界。
喬傘想到此,垂落的眼眸中無法掩飾的覆了層厚重的哀傷,沉甸甸的,彷彿要垂下淚來。
一隻帶着溫度的手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她心下猛地一驚,擡頭望着他。
他仍然在開車,平穩,筆直。
五指輕收,已經將她的手穩穩握住。
“那是曾經。”
是的,曾經。
曾經,他以爲顧文卿就是小湯圓,可是越來越多的線索卻將她與小湯圓之間的重影慢慢剝離,雖然現在還無法確定她們不是同一個人,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判斷與直覺,這些事情的背後有一個被隱藏了很久的真相,而這個真相正在隨着他更加深入的調查在逐漸浮出水面。
如果不是喬傘,他不會重查當年的一切,可是,她出現了,像是一句箴言在提醒着他的愚蠢,在指引着他辯清真正的事實,她會降臨在他的身邊,只能說是天意的安排。
喬傘不明白這個曾經指得是什麼,壓抑住心頭的失落,她低聲說:“於師傅之前曾經問過我,認不認識一個叫郎鳳秋的人。”
“郎鳳秋?”黑眸猛然一緊,似乎有什麼東西從中掠過,帶出一抹冰冷的寒意。
此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卓曜戴上耳機,“喂。”
“五爺,已經查到了,撞死於海的人是康東,我們已經把這個消息告訴了cct。”
康東是cct一直在抓捕的要犯,前陣子被他逃到外地,淡出了cct的眼線,沒想到現在風頭剛過,他竟然又殺了回來。
康東和於海應該無冤無仇,因爲於海在監獄裡關了二十年,才放出來不久,他們不可能會有交集,那麼他故意撞死於海就是受人指使了。
康東……顧文卿……郎鳳秋……於海,這幾個名字聯繫在一起,倒是一段精彩紛呈的大戲。
看來他這一招引蛇出洞果真沒有白費心思。
“五爺,我們在於海的住處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我猜,他應該還有別的住處。”
卓曜轉向喬傘,“他說他住在哪裡了嗎?”
喬傘正要搖頭,忽然想起什麼,“他說他有一個年邁的母親,住在城郊老區。”
卓曜聞言,對着電話說道:“去城郊老區。”
“是,五爺。”
車內又恢復了安靜,靜的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直到停在公寓的樓下,喬傘才從一路的胡思亂想中理迴心緒,解下安全帶,“我回家了。”
“桌角……還好嗎?”
他突然問起桌角,喬傘愣了下,“挺好的。”
“很久沒有看到它了。”
他這意思是想要上去看看桌角嗎?
是看桌角,還是想要去她的家裡坐坐?卓五爺什麼時候也變得這樣拐彎抹角了。
不管怎樣,他又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思,似乎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她現在瞭解了他跟顧文卿曾經的感情,自然不會再把自己看得有多重要,人不能輕視自己,有時候過於自信也是要不得的。
“桌角已經睡了。”
她知道,桌角不等到她是不會睡的,他應該也明白吧。
沉默了片刻,那隱在昏暗中的五官有些落寞,“那好吧。”
“晚安。”喬傘推開車門下了車。
他沒有跟上來,但是能夠感覺得到,他的目光一直在緊緊的追隨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
按開車裡的音樂,卓曜降下半截車窗,點了只煙默默的抽了起來。
六樓的某個窗戶,燈光乍亮,望着那一暖柔光,脣角的弧度也鍍上了一抹柔和的底蘊。
電話響,他隨手接起。
“五爺,我們找到於海在城郊老區的住處了,家裡只有他母親一個人。”
“找到什麼了?”他懶洋洋的倚在座椅上,等着他預想中的答案。
“我們在牀底的地板下找到了十萬塊的現金,看編號,是二十年前發行的貨幣,全部用真空袋密封着。”
“還有呢?”
“還有一部舊手機,我們剛剛把它修好,裡面有段錄音,五爺要不要聽?”
“嗯。”
一陣稀稀拉拉的嘈雜聲過後,電話那端傳來的聲音有些遙遠,聽得出來,錄音的人也是隔了一段距離偷偷錄下的。
“這裡是十萬塊定金,只要綁來卓家的小兒子,我保證你會拿到比這十萬塊還要多十倍的錢。”
這聲音,是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