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一路急匆匆地跑進去,跟辛子萱說了幾句後,立刻就找人把嚴愷之擡進禪房。看着昏迷不醒的嚴愷之,韶華好幾次像伸手去捋平他緊皺的眉頭,都被辛子萱叫住了。
辛子萱初初聽到消息時,也被嚇了一跳,再等韶華喊了人把嚴愷之送到禪房,還親自絞溼毛巾給他擦臉,她心中有種不安的感覺。她走過去,將韶華帶到一旁,輕聲道:“好了,五娘,咱們該回去了,剩下的讓師父們去處理。”
忽然在自家寺院發生了這種事,沙彌也不敢隱瞞,急忙告訴住持方丈。雖不知對方的身份,但一聽有人被綁架丟棄到寺院後門,住持方丈不敢遲疑,立刻就跑過來。一進門,看了看辛子萱她們,又打量躺在牀上的人,住持立刻醒悟,這個人的身份應該不普通。道了句佛號,便讓人去把寺內略懂醫術的和尚找來。結果,那和尚只說性命無憂,但受傷極重,必須要儘快大夫看病治傷。
原本準備歸家的辛子萱,左等右等都不見韶華和紅菱歸來,好不容易紅菱氣喘喘地跑回來說,找不到韶華。她還沒來得及緊張,就見韶華自己跑回來了。聽了和尚的話,辛子萱立刻決定讓人通知興勇伯府的人來接,卻讓韶華阻止了。
“不行,嫂嫂,我不能就這麼丟下他!”韶華斬釘截鐵地說。
辛子萱看着她認真的神情,沉下眸子,嚴肅地道:“五娘,這可不是任性的時候。嚴公子是什麼身份,你是清楚的,他未娶,你未嫁,你留下來有何用。”辛子萱對嚴愷之談不上厭惡,也絕不能說好感,對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妹妹十年如一日的反覆唸叨。
可是伊人不在,少年依舊,免不了讓她想起故人,是以心中有些牴觸。
“與這個無關!”韶華並不知辛子萱心中的顧忌,她一心只記掛那人的安危,一臉正色:“我自然知道他是什麼身份。可是,請嫂嫂想一想,一個人無緣無故地被打成這樣,還丟到寺院外,這難道絕不是普通的的綁架劫財。”天子腳下,居然敢這麼罔顧王法,而且下手對象還是二皇子身邊的人。若是綁架劫財,直接打暈就是,何以還要大費周章地把他捆綁後丟到這裡來。顯然,做這件事的人是有目的的。
“以嚴愷之的身手,一般的山賊土匪是難不住他的。要麼就是人多勢衆,要麼對方必須功夫了得,否則要將他折磨成這樣,絕不是件容易的事。可如今,誰都知道嚴愷之是二皇子的人,與他不利,就是跟二皇子做對。”
若是成羣的土匪,那搶奪不成,要麼把他殺了,或者打個半死,絕不會把他打成重傷,還特意帶到這裡來。她們剛剛下車的時候,也沒有發現有什麼人經過,更別說扛着黑布袋。但若是和嚴愷之身手相當,或者略高一籌的話,那就不得不讓人懷疑這背後的主謀了。
最大的嫌疑就是弘文了。
可是弘文就算那嚴愷之出氣,也不至於讓人把他打成重傷,這日後要是被皇帝發現了,可就沒那麼簡單了。還是說嚴愷之自己有什麼仇家,纔會被人綁了去。
“不管是不是和二皇子做對,這都與我們無關,我讓人去通知興勇伯夫人。”辛子萱沉默地聽韶華說完,然後果斷地搖了搖頭。
“不行。”
“別去。”
兩聲大小不一的聲音同時響起,韶華連忙轉過身,看着躺在牀上的嚴愷之,緊張地趴在他身邊,“你醒了?”可是嚴愷之繼續昏睡,好似剛剛沒有說過話似的。韶華有些失落,回過頭看着辛子萱嚴肅且不解的表情,只好道:“嫂嫂怕是不知,先前聖上起了急症,險些歸天。病起後,無端端地把兩位皇子都訓斥了一遍,還勒令他們不許出宮。如今嚴愷之要是這麼明晃晃地被擡回去,二皇子知道了,定然不可能會袖手旁觀。”
韶華頓了一下,望了嚴愷之一眼,接着道:“要是因此作出什麼惹聖上不高興的,我想他絕對會自責的。”
“你這麼做也是爲了他?”辛子萱不禁好奇了,嚴愷之到底有什麼好,爲何她身邊就有兩位女孩這麼傻傻地迷戀他。
韶華點點頭,“而且,就算興勇伯府不聲張,也難保宮裡不會替他出頭。”一雙烏黑油亮的眼睛轉了一圈,忽然期待地看着辛子萱,“嫂嫂,要不咱們帶他回去吧!”
辛子萱睜圓了眼睛,立刻搖頭,“不行!帶回去定會生事,你要如何和祖父解釋。”看她一臉沮喪,辛子萱只好改口安慰:“五娘聽話,他在這裡不會有事的,你都說了,既然他們綁架他並不是爲了害命,那定然也不會再來。要不咱們先回去,我與你大哥哥說一下,讓他想辦法把人送回去?”
韶華耷拉着腦袋,想不出辦法,只好點點頭,心裡很是難過。目光斜到嚴愷之系在腰上的玉佩,忽然整個臉都泛出光彩來。“我知道找誰了!”她解下玉佩,出門喊來剛纔的小沙彌,對他叮囑了一句:“記得,必須交給宋煜本人,他長得高高壯壯的,就跟門神一樣。見到他,其他什麼都不用說,讓他帶個大夫過來就好。”韶華又偷偷塞給小沙彌一錠小銀子,只見他眼光閃了閃,點點頭就跑出去。
……
“這個是哪來的?”宋煜發起怒來,如同後院十八羅漢堂的怒目金剛,把小沙彌嚇得全身哆嗦。
“是、是一個小娘子,她說什麼都不用說,讓你帶個大夫過去就好。”小沙彌嚇得都快哭出來了,看着宋煜一臉凶神惡煞,或像要把他吞下去似的,心中不斷默唸佛號。
剛剛纔從興勇伯府回來,聽着蘭芝唸叨嚴愷之這回出門也太久了,沒有個消息,追問宋煜關於嚴愷之的下落。宋煜只好傻笑,裝作不知道。畢竟嚴愷之替弘弋出去辦的事,連他也不清楚,只耳聞到細末,似乎皇帝中的毒並非中原一帶的,隱約還知道這極有可能和狄戎有關,這才讓嚴愷之不得不親自出去。
雖說並沒有交代幾時歸來,但十天半月沒有一點消息,確實讓人擔心。
可沒曾想,他才這麼想着,還爲踏進家門,就看到堂弟宋琰在自家門口欺負一個小沙彌。正想過去說兩句,沒想到小沙彌一回頭看了他,打量了幾眼,立刻飛撲過去,把玉佩塞到他手裡,然後拉着他就要往外走。
人高馬大的宋煜豈是一個不足十歲的小沙彌能拉得動的,他低頭看了玉佩一眼,立刻認出這個玉佩。嚴愷之的玉佩怎麼會在一個沙彌手中,他頓了一下,心頭一驚。聽了小沙彌的話,他心裡更加不安了。
宋煜立刻帶上小沙彌,急匆匆地趕去淨因寺。一路上,小沙彌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宋煜聽,看着宋煜一臉沉重憤怒,整個人多縮在角落裡,不敢多話。好不容易趕到淨因寺,禪房除了昏迷不醒的嚴愷之外,並沒有其他人。宋煜沒二話,立刻讓隨行的大夫給嚴愷之把脈。
“什麼樣的小娘子?”宋煜微眯着眼睛,看着小沙彌已經蒼白的小臉。
“大概十二三歲的小娘子,我不認識,不知是那個官家的娘子。”小沙彌結結巴巴地回答。
“難道是李五娘?”宋煜自言自語。
不會每次都這麼巧吧,可這個年紀的娘子,他認的不多,看到嚴愷之受傷不去興勇伯府而會想到跑去找他,除了韶華,宋煜已經想不出第二個人來了。
“宋爺,嚴爺沒事。”大夫長吁了一口氣,看着宋煜不可思議地看見,急急罵道:“他都傷成這樣,唔,還發燒,你居然說沒事!”那大夫絲毫不理宋煜氣急敗壞地怒吼,笑了笑,“他發燒是正常的,受了這麼重的傷,又滴水未入,身子虛容易會發燒。不過,外表看上去身受重傷,其實早有人幫他把骨頭接好,其他的都是皮外傷而已。”
宋煜一愣,眨了眨眼,“你是說,有人幫他看病了?”
大夫點點頭,“應該是被人打斷了骨頭,又關了幾日,被人救出來後,接好骨頭才送回來的。”大夫望了望沙彌,只見沙彌不可思議地搖頭,“不是啊,我和那小娘子發現時,他被困在布袋裡,還滿臉是血,我還以爲死人了。”
兩人皆是一愣,宋煜遲疑道:“不管如何,先送回去再說。”從荷包裡掏出一塊銀子丟給小沙彌,“今日的事,誰問都不要說,特別是那小娘子。”大夫有些好奇地望着宋煜,他直搖頭,沉默不語。
……
“世子爺,嚴愷之被宋煜帶走了。”
一個衣衫襤褸的背影站在一輛馬車旁,十分恭順地彎着腰。坐在前面的車伕,並沒有把這叫花子似的老漢趕走,而是面無表情地坐在馬車上,目光定定地望着前面。從背影上看,那人佝僂削瘦得好似一個甲子老漢,可聲音卻意外地雄壯有力。他擡起眼睛,那張臉分明就是騙了韶華一個燒餅,卻又幫她逃離人販子的老漢。
這時,宋煜的馬車從淨因寺出來,緩緩前行。馬車走出一段路,宋煜掀開車簾,謹慎地打量了四周,然後才讓馬車快步跑去。
老漢和車伕都維持着不變的姿勢,直到馬車內的人出聲,“沒有被發現吧?”
“請世子爺放心,不會有人懷疑的。”聽到車內的人輕聲稱讚,老漢顯得有些得意,但很快又按下聲調,“可是世子爺,嚴愷之會誤會是您,可怎麼辦?”
馬車內傳出一聲輕笑,甚是清亮動聽,“就算是我做的,他又能拿我怎麼樣。”
聽到世子的話,老漢不再開口,恭着身子,準備退下。
忽然聽到他開聲問道:“你方纔說,那個會點拳腳的小娘子是哪家的?”
老漢擡起頭,眼睛一亮,“聽說是李閣老府上的。”
“李閣老,嗯。”世子有些驚訝,聲音揚了半個調,沉吟了片刻,然後對車伕道:“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