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愷之的態度讓韶華心情愉悅了很久,以至於徐心如三番兩次地上門,她也笑臉相待。
“你到底想怎麼樣,難道你不想幫他了嗎?”徐心如感覺自己就像熟爛的水果,丟在地上廉價售賣都要看着對方的臉色。
“我都不急,你急什麼,該不會珠胎暗結想賴在侯爺身上吧。”韶華一句話輕易就撩撥起徐心如的暴怒,就在她跳腳之前,又輕飄飄地說道:“你以爲侯爺的決定是隨便什麼人就可以左右得了的嗎,你要是這麼急,自己找他說去,或許他看在你這麼迫切的份上,也就滿足你了。”
韶華輕蔑的眼神就跟打量着勾欄姬子一樣,好像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刻,都怕污了雙眼。徐心如知道自己理屈在先,暗暗咬牙忍住這種羞辱,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韶華喚住她的腳步,又對初荷點點頭。初荷急忙跑出去,當着徐心如的端來了一個面盆大小的食籮,裡面摻雜了各種豆子。對上徐心如疑惑又不滿的眼神,她笑得和藹可親狀:“回去把這些豆子都分出來,日落沒幹完,今晚就不許吃飯。”
徐心如立刻變了臉色,怒道:“憑什麼!”
她越是急躁,韶華的心情就越是愉悅,“就憑你讓我不爽。記住,必須自己動手,讓我知道有誰代替的話,下次就是一人一籮了。”她笑眯了眼睛,“別嘗試冒險,我隨時就讓人過去看的。”
徐心如沒想到韶華居然出這麼刁鑽的要求,手一揮,差點把一籮豆子打翻出來。還好初荷反應快,退了一步,只撒出了少許幾顆。
“我要是不撿呢,你別欺人太甚。”徐心如咬牙切齒。
韶華擡高眉頭,她已經很久沒聽別人這麼說她了,這麼一說倒讓她有些開心起來。“我就是欺負你又怎樣?別忘了,這裡是興勇侯府,我是興勇侯夫人,你不過是一個自己送上門的妾而已,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欺負。”徐心如半句噎在心口,有說不出的難受,“我不是一早跟你說過,進了這個門,就得受嚴家的規矩。”
“嚴家哪來這樣的規矩!”徐心如愈發覺得韶華是個可怕的惡魔。
“我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我說有,自然就有了。”韶華心情愉快地說,忽然她收起笑容,垂下眼眸道:“你要是真的不撿,那我確實也沒辦法。”就在徐心如正要鬆口氣的時候,她又愉快地開口:“但是我還有更多其他的辦法折磨你。”
徐心如一聽,忍不住倒抽一口氣,“你這妖女!”
“幼菡。”韶華甜甜地輕喚了一聲。
幼菡立刻應聲出來,手裡還捧着一碗石子,大小就跟綠豆一樣。走到初荷身邊時,反手就把石子扣到食籮上,原本已經六七種五穀雜糧,現在又多了一碗石子,徐心如差點就失心尖叫了。
韶華看着她瞬間慘白的臉,莞爾道:“你撿不撿?我應該還有七八種東西可以加進去,到時候只怕懂啊天亮你都撿不完了。”除了這五穀混雜之外,她還準備了花椒、茴香、核仁、松子、薏米、南瓜子、枸杞,芡實,一等徐心如繼續發難,她就一樣一樣地加進去。
可惜,徐心如並不給她這個機會,她衝過去,一把奪過初荷懷裡的雜糧,狠狠地看着她。
“我撿,但你別忘記你答應我的。”徐心如咬牙說道。
“下次把規矩帶上,再讓我聽到你放肆的口氣,我就不只是讓你挑豆子這麼簡單了。”韶華說罷,便讓初荷送客。
幼菡看着徐心如捧着沉甸甸的食籮,帶着一股怨氣離開,雖然不清楚她和韶華之間在打什麼啞謎,但不得不承認這一招確實狠。要是兩種豆子摻雜在一起,就足夠讓她們頭疼了,更何況是六七種,而且分量還這麼多。別說現在日還未三竿,就是清早走起來幹活,到天黑也未必做得完。
一想到徐心如那急躁的脾氣,想必挑不到一半就要暴走,其他人絕對不會袖手旁觀。只要派人在外面盯着,隨時就可以揪住她小辮子,再把她往死裡整,就不怕她還敢造次。
忽然間,幼菡覺得韶華簡直就是諸葛再世,這麼絕妙的辦法都能想出來。
韶華被她看得有些不舒服,皺眉道:“你一整天這眼睛是怎麼了,閃到了嗎?”
幼菡激動地說:“奴婢只是覺得夫人實在是太聰明瞭,簡直就是絕妙無雙,怎麼能想出這個法子來。”她一拍大腿,惋惜道:“當初要是有辦法,二夫人大概就不會那麼可憐了。”
韶華對她狗腿誇張的口氣感到無力,她心裡可笑道,就算當初淩氏對蘇氏用這個辦法,憑蘇氏的聰慧想必也能很快想出脫身之計。說到底還是丈夫的態度起作用,她不過仗着嚴愷之對徐心如根本沒有興趣,所以才能這麼刁難,若是嚴愷之和老丈人一樣,是個護妾的主,大概她還得費多點心思。
所以,與其去想怎麼鬥妾,把丈夫的心收住纔是最重要的。
幼菡正慫恿着韶華再想辦法去刁難徐心如,務必要一次性把她打擊得徹底,讓她再不敢跳起來反抗。可是在韶華眼裡,只要嚴愷之不搭理她,這就算是對她最大的折磨了。空有妾的名頭,卻是進了一座冷宮,沒有半點自由和期望,難道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悲催的嗎。
然而初荷的彙報讓韶華感到意外,“我過去的瞧的時候,確實只有徐姨娘一個人在做,不過我看那些架勢,絕對不是徐姨娘能想出來的。”
初荷把去徐心如院子的所見所聞告訴韶華,那鋪了一院子的白布,大小不一,疏密不同的竹篩。地上早有幾堆豆子被挑出來,無一不是顆粒大的,而剩下的又分了幾處,大致都是按顆粒大小排列。這一層層的過篩,把大小不一的豆子先區分開來,在用顛簸的方式篩出了石子和雜豆。
雖然工序多,但是比起一顆一顆來挑,已經節省了不好時間和力氣。
看到初荷目瞪口呆,徐心如還不屑地瞪了她一眼,好像在取笑韶華的自作聰明。
聽了初荷的話,韶華不禁陷入深思,徐心如不該是這麼心思縝密的人,理應想不到這麼聰明的辦法。腦子裡忽然想到一直跟在徐心如身邊不動神色的水靈,韶華一時若有所思。
直到天黑的時候,水靈把全部分出好的豆子給韶華端回來時,韶華特意打量了她多幾眼。但她從容不迫,沉着冷靜的態度讓韶華頗爲讚歎。
隔一日,韶華便讓人送去等分量的核桃,雖然看着一樣,但比數量可要少了很多。不過她的要求是必須徒手剝,要是要是砸碎了,照樣沒飯吃。這一招是當年學的辛夫人,據說許多妾侍都因此扣斷了指甲,只差用頭砸核桃了。
徐心如一如韶華預料,氣得把核桃摔得滿地都是,結果都被水靈一個個地撿回來。一聽她讓人借了廚房,韶華立刻讓幼菡去觀望,只說水靈不動神色地起火燒水,把所有核桃都上蒸籠蒸了半個時辰,又去過冷水,重複幾次後,就讓徐心如去剝核桃,果然很輕易就解決了。
幼菡說得天花亂墜,韶華聽得神凝心重,想了想,又讓人送去一袋橄欖核。美其名曰,嚴愷之最喜歡吃欖仁,徐心如若是有心就自己動手,敲夠一盤炒菜給嚴愷之吃。前提是不能是碎欖仁,必須顆顆完整纔算過關。
幼菡抱怨這個太簡單,隨便拿個小錘子一人一下,錘一錘就可以打開了。可是韶華卻不這麼想,其他的事,徐心如好像會偷懶讓人代替。可如果真像她自己說的那麼喜歡嚴愷之,至少在這件事上,徐心如自己絕不會希望別人插手。
反正她也不指望徐心如能不能敲一盤出來,就是想找點事給她做,要不然自己心裡過不去。
徐心如能給她找事添堵,她爲什麼不能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至多是一個虐身,一個虐心罷了。更不說,她身邊還有一個看似有通天本事的水靈,這讓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只當水靈再次把挑好的欖仁送過來時,韶華看着水靈的時間比看着欖仁還長,這麼短的時間內,挑了那麼多欖仁。這可不是挑豆子那樣,只要耐心就可以做到的,很多是關乎技巧的事。她小時候可沒少被懲罰敲欖仁,雖然找到訣竅,可沒水靈她們弄得這麼精巧。
“夫人還有其他事吩咐嗎?”水靈似乎早就意識到韶華的刁難,主動問道。
“沒事了,轉告徐姨娘,她的心意我會替她告訴侯爺的。”韶華讓初荷接過盤子,微笑說道。
“既然如此,奴婢就告退了。”水靈恭敬地福了福身。
“水靈,你年方几許,尚未許人吧。”韶華的話讓水靈立刻冷了脊樑,只聽韶華慢悠悠地說道:“徐氏性子急躁,不懂規矩,若是有你一半,我也就不這麼爲難她了。”
水靈打了個激靈,立刻轉身跪地,“請夫人恕罪,奴婢絕無越矩之意,這些都是姨娘親手做的,奴婢只是在旁提點一二而已。”
韶華點了點頭,示意初荷將她扶起,“你有這份心也是對的,好了,下去吧。”
水靈猜不準韶華的想法,只好戰戰兢兢地再次行禮告退。
見她如此,韶華的心更沉了。直至晚間,嚴愷之回來吃飯時,看到欖仁豆腐羹,新鮮的口感讓他不免多嚐了幾口。看到嚴愷之對這道菜竟然會這麼熱情,韶華有些吃味,“夫君這麼喜歡這道菜,也不忘徐氏敲了半天的欖仁。”
嚴愷之的手再次伸向豆腐羹時,聽到她的話,立刻停了下來,“你怎麼讓她做這個?”
韶華嘟着嘴,哀聲嘆道:“怎麼心疼了?既然夫君這麼喜歡欖仁,有人又願意做,我這也算成人之美吧。”
嚴愷之抿了脣,顯然是明知故問:“這道菜是誰做的。”
韶華一愣,立刻擺出驕傲臉:“是我,怎麼了?”
嚴愷之這才點點頭,繼續衝着豆腐羹而去,仔細咀嚼一口道:“難怪口感味道這麼好。”
韶華噗呲一笑,沒想到他居然說出這話,一時間醋意全消,特意給他夾多了幾口,“你跟宋煜混久了,嘴巴都跟着油嘴滑舌起來了。”
不錯,孺子可教,這句話她愛聽!
嚴愷之微笑,不置可否,反正皆大歡喜就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