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庭秀甚爲難堪,分明是寒冬的夜裡,她額上卻滲出了涔涔冷汗,“姐姐,對不起……”
項庭真帶着一縷淡若輕風的微笑,“你們一人一句對不起,我都聽不過來了。你我姐妹一場,這些見外的話就不必說了。你的苦心,我曉得,王爺也曉得。你可知?王爺已經決定納你爲側妃,爹爹也同意了,而我……”她低頭溫婉地注視着惶惶不安的妹妹,“我自是沒有二話。你只管把身子養好,來日才能風風光光、體體面面地嫁到晉王府去。”
項庭秀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詫異地瞪着姐姐,“你不怪我?”
項庭真柔柔笑道:“傻丫頭,你的心我早就知道,我原該替你打點周全,便不必讓你這樣在人前拋頭露面的,沒的惹那起子小人背後嚼舌根兒。你且安心,王爺既然有心納你爲側妃,皇貴妃該是會召你進宮拜見,屆時我與你一同進宮,爲你向娘娘美言幾句,娘娘一定會樂見其成的。”
項庭秀又是驚又是喜,萬萬沒有料到姐姐竟肯成全自己,一時更覺愧疚,遂道:“姐姐,庭秀這次真的錯了,委實不該在姐姐的大婚之上這樣……若不是受了那居心叵測之人的調唆,庭秀斷斷不能如此。”
項庭真轉過臉去,目光落在那明明滅滅的燈火之上,道:“那個居心叵測之人,究竟是誰?”
項庭秀咬一咬牙,道:“姐姐千萬要當心庭沛,她一心要阻撓姐姐成爲晉王妃,便是生怕姐姐會找她清算舊賬。”
項庭真瞭然,只是垂首一笑,輕輕地拍一拍妹妹的手背:“原來如此,不妨事,她阻撓不了我,王爺他說,會擇日再與我成親。反倒是讓王爺堅定了心意,我和你都應該好好感謝庭沛纔是。”
項庭秀說不清心裡什麼滋味,原該歡喜纔是,可瞧着姐姐這副模樣似又有不妥之處,一時想不出所以然來,只得道:“話雖如此,還是得當心。”
項庭真站起了身,道:“我曉得了,你還在病中,便好好養着罷。我先去了,明日再來看你。”
她返回東廂裡時,元妙和菊月並幾個得力的丫鬟都關切地迎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詢問她可還安好,她冷冷瞥了旁邊的元香一眼,道:“我還好,沒什麼要緊的,你們都先退下,元妙隨我到屋裡來。”
進得內屋,她吩咐菊月守在門外,單讓元妙一人進來說話。依舊掩緊了門窗,屋子裡有悶悶的窒息的意味。項庭真由着元妙伺候她脫下金華鴛鴦石榴紋紫羅緞織錦的外裳,淡聲道:“在我大婚之前,可曾發現元香有不妥之處?”
元妙細細回想了一番,道:“有一天夜裡,奴婢本來已經睡下了,突然聽到元香那邊屋子有動靜,奴婢便起來看看,竟見她從外頭回來,奴婢問她上哪兒去了?她閃閃縮縮地不肯說,半日纔回我說值夜的媳婦找她問話,她照應去了。”
項庭真待得這一身華貴喜服都褪換下來後,一邊換上家常的月白色菊紋綾裙,一邊道:“要知道她是不是有異心,也不難。”隨即,她便讓菊月進來,如此這般地吩咐過後,菊月心領神會,忙不迭去了。
主子的大婚果真未能成事,只不知主子可會思疑到自己頭上?元香正自惶然間,突然瞧見菊月一人走了過來,猶豫了一下後,還是上前試探着問道:“怎的只有你一個回來了?元妙還在姑娘屋子裡?”
菊月嘆氣道:“可不是麼,姑娘現下只相信元妙姐姐一人,有什麼要緊的話只會對元妙姐姐說,哪裡會讓旁人在旁?我才聽到姑娘跟元妙說什麼,大姑娘究竟打什麼主意,姑娘便打發我出來了。”
元香聽得主子提起項庭沛,心頭一驚,忙道:“你出來了,那邊可是沒有人守着了?”
菊月道:“屋子裡只有元妙,門外頭是沒有人了。”
元香心念一動,遂道:“這可怎麼成?姑娘要想使喚人的時候怕是叫不到人了,我過去遠遠地照應着。”邊說着,邊往東廂這邊走來,一看門前果然是沒有值守的下人,她提着心,躡手躡腳地來到了房門前。
裡邊主子的聲音隱隱傳來:“六姑娘已經親口向我承認,是大姑娘調唆她這樣做的,我可要弄清楚,大姑娘是如何得知六姑娘與王爺之間的事。”
元香聽聞此節,整個兒驚得魂不附體,戰慄不止。
接下來的話她一則是聽不清了,一則是心不在焉,滿腦子都在急思對應之策。可是憑她一人之力,哪裡能想出妥善的對應之策?
她思前想後,趁着元妙還在主子屋子裡,悄聲無息地退出了迴廊,匆匆往留菁閣的方向而去。
她來到留菁閣偏門之處,左顧右盼了一番,方推一推偏門左下方的青石方磚,那方磚鬆動,一下便露出了拳頭大的洞口來,她忙從袖子裡掏出一枚方勝往洞口扔了進去。這便是她與項庭沛之間暗號了,只待項庭沛看到這方勝,便會到後園裡去與她會面。
她纔想將方磚復位,身旁忽而一陣明亮,她驚愕地轉首看去,竟見元妙正提着八角風燈站在不遠處,目光銳利如箭。
她臉色一變,纔想說話,又見一個披着薄綾披風的身影從元妙背後走出來,那人一手將風帽掀開,露出了一張芙蓉玉面,正是主子項庭真無疑。
元香心知事敗,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遂軟軟地跪倒在了地上。
項庭真冷冷笑道:“不必着急着下跪,這兒風大,還是回去再說話罷。”
元香已不知是怎麼跟隨主子回到恰芳院的了,再度跪倒在主子腳下的時候,外頭正好響過戌時的更鼓,一聲接一聲的悶響,恍如敲打在驚慌未定的心房之上。
元香擡起頭,怔怔地對項庭真道:“姑娘,是時候盥洗就寢了,不如讓奴婢伺候你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