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意遠看也不看她,徑自來到項景天跟前,作一揖道:“項大人,晚輩來遲,讓項大人身置迷團之中,實爲晚輩的過失。眼下真相大白,冬至不過是鳩佔鵲巢的奸詐小人,真正的大千金沛若,卻因小人所害,險遭殺害。可幸她大難不死,如今方可來到大人面前,與大人骨肉團聚。”
項景天錯愕得無以復加,恍如是震雷轟頂,一下將他的心神給驚住了。他極力定一定神,緩步往前走去,眼光震驚地落定在門前那女子的臉龐之上,容長鵝蛋臉,清盈杏眼,高翹玉鼻,淡朱櫻脣,錯眼之下,無不恍如是安荷再生。他心下不由一痛,在沛若跟前站住了腳步,因着心緒的激動,兩眼簾止不住微微顫抖,話到嘴邊,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來。
沛若無疑也是心潮起伏不定的,她深深地吸着氣,眼光在項景天面目上逡巡着,這一張面容,也許正是母親到死也念念不忘的罷?正是因爲這個男人,母親流連半生,最後落得客死異鄉的慘淡下場;正是因爲這個男人,她失去了最爲珍視的姐妹情誼,爲着這個男人,她們都付出了太多太多,負荷之重,已然不是她願意面對的了。
李大嬸腳步蹣跚地走過來,笑道:“這一個纔是沛若,她的鼻子跟安娘子長得最像!”
陳大叔亦道:“是沛若,她是沛若!”
承義卻是一臉忐忑不安,咬緊下脣一言不發。
項庭真來到父親身旁,含笑道:“恭喜爹爹和沛姐姐父女重聚!”
項景天注視着沛若,半晌,方開口道:“你真的是……沛兒?”
沛若眸底泛起一抹薄薄的淚霧,垂下頭來道:“你當日前來,曾與我娘說,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項景天連連點頭:“是,真的是你,當日你也在旁,我與你娘說的話,你都能聽到。”
沛若卻沒有再說話。項庭真見狀,忙道:“沛姐姐長途跋涉而來,一定是勞累非常,爹爹還是讓她坐下說話罷!”
項景天才讓開一步,眼見沛若倚着身旁男子的手緩緩前行,腳下不自然地一高一低,不禁吃驚,“你的腳?”
沛若側過臉去,目光幽涼地落在項庭沛身上。她身旁的男子代爲開口道:“沛兒的左腳曾受重傷,雖能保住一條腿,卻是行走不便了。”
項庭沛臉色慘白,如鹽柱般杵在那兒,慌怔得無以安生。
項庭真心疼道:“沛姐姐受苦了,不要緊,咱們會替你請來最好的大夫,務必把你的腳給治好!”
沛若在圈椅上坐下,輕淡道:“多謝妹妹一片心意。我的左腳筋骨已壞死,即便是華佗轉世,亦是無可醫治了。”
項景天皺眉道:“因何受傷?”
承義的臉色早已不復平靜,沉不住氣來到聞意遠跟前道:“你只讓我來指認冬至,可沒說沛若會回來!”
聞意遠卻冷硬着神色,毫不客氣道:“敢作敢當,你以爲你逃得過去麼?想要活命,便把內情如實告知項大人!”
項庭沛惶惶然地看向沛若,眼內滿布哀憐。
項景天大爲着急:“快告訴我,她爲何會傷成這樣?”
沛若身旁的男子聲音沉痛道:“一年前,我和家父前往雲峰山下摘取野菜,竟見沛若一個弱女子暈倒在山下野草叢邊,遍身是傷,左腳更是血流不止。人命攸關,我和家父馬上將她帶回了家中,請來大夫爲她醫治。大夫說她身上的傷似是被硬物襲擊,下手之重,竟是相當殘忍,再有腳上的傷卻是最爲嚴重的,骨頭都敲碎了,已是無從駁接,幸得肌肉未有繼續腐壞,不會傷及性命,只是從此走路是不便了。”
項庭真不覺垂下淚來,“太殘忍了,究竟是何人對沛姐姐下這樣重的毒手?”
沛若目光慘淡,已然不忍再看向項庭沛,只轉過頭去,含怨瞪着承義,冷冷道:“是他。”
項景天眼神頓時如利箭般投射到承義身上,口角間嚼着一縷深刻的痛恨:“你竟如此兇殘?如此對待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他頓一頓,又追問道,“可是受人指使?”
承義早已驚得惴然難安,滿額頭都是冷汗,臉頰上的刀疤隨着面部肌肉的搐動而顫抖着,他連忙一手指向項庭沛,高聲道:“與我無關!都是她,是她讓我這樣做的!”
項庭沛正自惶然,驟然聽得承義之言,不由整個兒一震,顫聲道:“你胡說,你胡說!”
“我沒有胡說!”承義心知瞞無可瞞,索性和盤托出,“當日,是你給了我幾錠銀子,讓我替你去了結了沛若的性命!你還告訴我沛若當日出門的時辰,途經之處,前往何地,就是爲了讓我順利行事!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主意!”
沛若聽得此節,淚水當即奪眶而出,掩面低泣了起來。
項庭沛面容失色,使勁搖頭道:“沒有,我沒有這樣做!我不想殺她,我並不想殺她!”
項景天胸間憤怒已是不可遏止,猛地轉過身來,奮力一掌摑在了項庭沛臉上,直把她打得整個兒滾落在地,髮髻散亂。
“你這個來路不明的兇殘小人!”項景天一手發顫地指着地上的項庭沛,怒目圓睜,“不僅冒認我項家血脈,還意圖謀害我親女性命?!我要你不得好死!”
項庭沛面頰頓時高高腫起,她吃力地爬起身,膝行至沛若跟前,一手執着沛若的裙襬,悲惶道:“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後來想去阻止承義,可是他已經出發了,我想阻止他,可是晚了一步!我並不想你死,我不想你死啊!”
沛若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地注視着她。
項庭真上前來一手將項庭沛扯開,含淚冷笑道:“你可別着急,你欠咱們的債,還得一筆接一筆清算呢!”
項庭沛一愣,猛力倒抽了幾口冷氣,只覺整顆心都是徹骨的寒涼。不,她不能坐以待斃,長風已經爲她搭上了性命,她不能就此認輸,不能讓長風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