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震驚不已:“你的親生父親?他……竟然是侍郎大人?”這個消息迎面撲來,似乎帶着某種意味不明的氣息,爲她飽受白眼的面容帶來一絲柔和的衝擊。她緊接着追問:“那你與他相認了麼?”
沛若嘆息了一口氣,搖頭道:“他貴爲朝廷二品大員,身邊侍從衆多,只跟着住持進出大雄寶殿,我們這些螻蟻賤民只能遠遠望他一眼而已。”
冬至左思右想,小心翼翼問道:“你終究還是要與他相認的,可有憑記的信物,讓他得以知曉你是他的女兒?”
沛若垂首思忖了片刻,道:“倒是有。但是我不知該如何與他相認,項府進不去,這般在外頭遇見他也是不能靠近,不知該怎麼辦。”
沛若未曾直言相告那信物何在,冬至自此便暗自留了心,有意無意地進入沛若的廂房,或是在沛若的窗前走過,投去有心的一瞥,終於發現了那藏在竹枕裡邊的玉佩和書信。
數日後,冬至一邊洗刷衣物一邊與沛若說話,說到有趣之處,止不住“咯咯”直笑。
“孤拐星!”
凌叔公顫巍巍地大吼了一聲,由侄孫凌宇扶着緩步走到了冬至跟前,不等她迴應,猛地一下揚起柺杖重重敲在了她的背脊上!
衆人皆驚,冬至痛呼尖叫,滾落在地。
“孤拐星,你笑什麼?你是一個賤奴而已,沒有主子的允許,連哭笑都不能自主!”凌叔公用柺杖戳着她的腦門,瞪圓了老眼,滿面嫌惡,“你笑什麼?是不是笑你瞞過了他們去,平白讓你在這裡苛活了這麼些年?”
凌宇和沛若二人連忙拉開了凌叔公,一邊好話說盡地規勸着,並沒有留神到趴在地上冬至,那低垂的臉面之上深入骨髓的恨意,那一雙眼眸內懾寒人心的陰森殺氣。
若不是他一句話,她冬至不必平白爲奴爲婢吃盡苦頭。
若不是他一句話,她冬至不必委曲求全連笑的自由也無。
若不是他一句話,她冬至就能在沛若前去府衙求見項侍郎之時,跟隨在側,博得大官的另眼相看,好得以跟隨沛若一起離開凌家這個鬼地方!
“孤拐星,你哪裡都不許去!”
快要出門之前,凌叔公喊住了她,“今日普賢菩薩誕,他們都去寺裡進香了,沛若又要出去,家裡不能沒人伺候我,你給我留下!”
沛若無法,只好獨自出門。
冬至卻沉住了氣,站在空蕩蕩的大廳裡,與坐在炕上行動不便的凌叔公遙遙相對。
“你給我打水,伺候我洗腳!”
冬至垂一垂眼眸,轉身便去了,很快又回來,把水盆放在他腳底下。
沒有猶豫太久,替他脫了鞋襪,才把他的腳放進水裡,他卻渾身一抖,舉起柺杖狠勁敲落在她頭上,罵道:“好你個孤拐星!水這麼燙,想燙死我?”
那樣出其不意地,她卻沒有逆來順受,冷不丁地將那盆熱水一手端起,兜頭蓋臉地朝凌叔公潑去!
凌叔公被燙得哇哇痛呼,指着她道:“你……你膽敢……”
“是,我敢,我就是敢!”冬至一手擲下水盆,凌厲直視他,“你不是要洗麼?我幫你渾身身洗個遍!”
凌叔公驚怒交集,渾身發抖,用盡了所有力氣站起來,往外退去:“他們很快就會回來,我會讓他們馬上把你趕走!” wωw ¤ttκǎ n ¤C O
冬至雙目銳利如箭,一步一步逼近他:“城府極深,善於僞裝麼?我今日便讓你知道,什麼纔是真正的深不可測!”
凌叔公踉蹌着往後退,不覺有點慌了:“你想怎麼樣?”
她一手揪住了老人的衣襟,把他使勁往後院拖去,一邊冷聲道:“你別忘了,我心胸狹窄,睚眥必報,還刻薄寡恩!”
凌叔公年事已高,哪裡經得住這樣的掇弄,一時透不過氣來,喘息着道:“你……你放開我……他們……很快……很快會回來……”
冬至把他拖進了他的廂房裡,一手將他甩在牀上,口角間嚼着一縷歇斯底里的忿恨:“是你說的,我心腸兇狠!我會爲一件小事動殺心!事至今日,我讓你料事如神,讓你自食其果!”
“不,不……”凌叔公艱難地往牀邊躲去,“求你,不要……”
冬至將牀邊衣架上的長襖一把扯了下來,包成了厚厚的一團,便衝到了牀上,不待他掙扎,狠狠地壓在了他的臉面上,直壓得他無法呼吸,手腳亂舞。
不知過了多久,老人終於嚥了氣。
凌家人回來的時候,沒有人察覺,直至到晚飯時候,前去請凌叔公時,方纔發現老人平平整整地躺在牀上,雙眼緊閉,沒了氣息。
都以爲老人是笑喪,沒有人懷疑她。
只有沛若,那日從外頭回來後,就一直鬱鬱寡歡,對冬至冷冷淡淡的。
冬至問她,她就搖着頭,紅着雙眼道:“我沒見着我爹,沒與他相認。”
冬至撫着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不要緊,還有下回,下回,讓姐姐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沛若這時擡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彷彿想要看到她的內心裡去,那個眼神,讓冬至沒來由地打了個寒戰。
“你究竟想怎麼樣?”四合院舊凌宅之外,項庭沛已然方寸大亂,她眼神慌急,面容僵冷,盯着聞意遠道:“你究竟想怎麼樣?你這般千方百計地查知我的過去,你都知道了,你都知道了……”
聞意遠泰然立在她面前,俊容上的笑意明朗如陽:“害怕了?恐懼了?驚慌了?這可不像是你啊!我還是喜歡看你說雕蟲小技時的那個樣子,胸有成竹,那樣纔有意思。”
項庭沛雙脣發抖,顫聲道:“我不要再聽你說下去!我不會再跟你走!我不去了!”
她轉身就想走,聞意遠只從容一笑,道:“急什麼?我又沒說上哪去,你既然不想走了,那就不走,繼續留在這裡,反正,人已經來了。”
項庭沛不覺站住了腳步,呆若木雞地看着前方穩步前來的一名黑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