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章建軍就是個極爲謹慎的人,每次和幕僚商量大事的時候都會換一個地方,這樣就沒有人能夠預料到他去了哪裡,又見過什麼人了。
田野的出現讓章建軍覺得意外,也讓他感到憤怒:“你跟蹤我們?”
章建軍說完這幾句話,那幾個在場的局長、廳長統統用不善的目光看着田野,假如他不能給出一個合適的解釋來,他們不介意讓田野此人就此人間蒸發掉,反正他也已經淡出人們的視野很久了,再久一點也沒什麼關係。
田野曾經跟着章市長做事那麼久,自然知道能與他打交道的也絕非善類,可他沒有萬全的打算又怎麼可能貿然出現在章建軍面前呢?
“爸爸,我沒有跟蹤你,只是在外面看到了你秘書的車子而已。”田野無視那些人虎視眈眈的眼神,十分自覺地站到了章建軍的身後,以前他跟着章建軍做事的時候就是這樣自覺地站在人家的身邊,像個永遠聽話的小跟班。
“你和我們家已經沒有半點關係了,不要叫我爸爸。”見到田野之後,章建軍腦子裡的想法打了幾個轉,可說出來的話也沒有一句是趕田野走的。
在場的都是人精,自然聽得出來章建軍話裡的意思。如果他不許田野在屋子裡呆着,恐怕他早就被人當垃圾一樣的丟出去,說不好他以後就再也不會出現在他們幾個面前了。可現在田野還全身全影的站在這兒,就足夠說明一定問題的了。
“爸爸,我知道我沒資格這麼叫您……可我知道您現在有難處,我就不可能躲在一邊默默地看着不管。”田野說的情真意切,如果他不是個男人的話,恐怕他真的會來個淚灑當場感天動地來。爲了說服面前這個彈指間就能決定旁人生死的男人,田野又說:“爸爸,再過一個月就是雪萌的預產期了,就算她不想讓孩子承認我這個爸爸,也讓我爲了保護他們母子兩個盡一份力吧?我知道爸爸疼雪萌,什麼事兒都不願意讓她走心思,做事處處被人掣肘也是因爲要保護自己的家。我跟着爸爸那麼久,您的難處我都懂。”
章建軍不動聲色的聽着他說話,有一點他是相信的,那就是田野認爲自己是孩子他爹的這一點,從來都沒有更改。
作爲一個上位者,章建軍夠狠,做事也從來不留餘地,可他唯一的顧慮就是自己的獨生女章雪萌,而他老婆周惜緣有強大的周家保護,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章雪萌從小到大被他寵壞了,養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膽色和不允許任何人忤逆她的壞脾氣。早些年章建軍忙於打拼根本就沒空管自己的寶貝女兒,後來看着她那副遲早會吃虧的性子除了着急,也真的做不出打她罵她的舉動來,反而用盡一切辦法來維護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生怕她會受到一點委屈。哪怕是她去了一趟京城,回來之後的第二個月發現自己懷孕了也是這樣,章建軍不捨得打她罵她,反正也問不出誰纔是孩子的父親,他也只好找個前途看起來一片光明,又能輕易被他們家拿捏住的後生來承擔這個責任了。
可是田野這個年輕人,也着實沒用了點。
過去那麼多的事兒章建軍已經不想提了,現在他們也真的是面臨了一個很棘手的問題。原本上一屆的市委書記就是個猶如傀儡一般的老頭子,整個雁門市還不是他們章家的天下?他們說一,怎麼有人敢說二?可偏偏後面來了個溫承,一個油鹽不進又固執的堅守原則的年輕人。
起初他是看張海潮那個老男人還有點用處,堪堪委以重任。可這幾年他是真的老了,成不了什麼氣候了,章建軍就是真的想提拔他,也得看他能不能被提得起來。
之前張海潮幫他打了幾個漂亮的翻身仗,幾乎把溫承和肖宸那兩個小兔崽子壓得死死地,根本無法翻身。可誰知道這才一轉眼的功夫,張海潮就被人查出了稅目問題,而且輕輕鬆鬆的就被人挖出了那麼多的陰私,就連跟着他一起辦事的人也被一口氣拽出了好幾個來。
以前是沒有人敢往章建軍頭上查,可現在這個溫承卻不在“沒有人”的行列裡,他敢想敢幹的事兒多了去了。眼看着他們之間的“線”都被溫承他們一個個拽出來了,章建軍也會覺得怕,他怕哪個愣頭青真的把自己從馬上拽下來。
章建軍咂了咂田野話裡的意思,可還是不能立刻露出自己就要重新啓用他的意思來。田野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多少還了解一些,如果說他有反心的話,他肯定沒有那個膽色。可如果說他能般的聊什麼大事的話,他又覺得田野的心機比不過肖宸他們,說不好還沒有上戰場,就已經被從場上踢了出來,所以章建軍如果要用這個人的話,還是要考慮考慮。他眼睛一轉,對田野說道:“我們幾個老朋友來茶館喝喝茶而已,能有什麼麻煩事兒?”
田野知道章建軍不想把話說的那麼明顯,所以乾脆就替他說了出來:“爸爸,我知道有人讓你煩心了。不過這個時候煩心不要緊,還是要保持冷靜才行。現在是爭分奪秒的時候,誰能保持沉着能靜,誰就能佔得先機。可對咱們來說,每一分鐘都是有意義的。”
章建軍看了田野一眼,沒想到這個小子現在還可以,能說出這種話來:“年輕人,沉穩一點是好事。成大事者,首先要遇事冷靜,謀定而後動,才能佔得先機。”
眼見着這建軍對自己說話的態度越來越溫和,田野心中一喜,更是將自己的心意迫不及待的表現出來:“爸爸,我知道有什麼方法能讓對方‘亂’起來,這件事就讓我去辦吧?我這邊也有幫手,都是溫和肖的舊識。”
章建軍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是把話題岔開,不經意的說道:“坐在你對面的這個是李伯伯,年輕人要多和老人家取取經,不要總是恃才傲物的,小心吃虧。”
雖然得到的是如此模棱兩可的迴應,可田野臉上卻笑開了花。章建軍看到他這幅喜怒都形於色的模樣,嘴角微微一挑。
那些容易掌控的人,他用起來還是比較放心的。
茶館小聚後,與章建軍商量大師的人們早就分不同時段分頭離開了。章建軍回去的也早,只留下田野一個人善後買單,當然,這筆錢是不會算在田野這個還有用處,但現在一窮二白的男人身上的。
田野等他們走了以後也沒有急着離開,而是撥打了另一個沒有來電顯示的電話。不多時,包廂的大門就被人推開,蘇蓓蓓挽着張鵬君的手臂走進來,臉上的笑容越發的雍容華貴起來。
張海潮倒臺了以後,整個張家的命運都壓在了張鵬君的身上。他不但沒有覺得辛苦,反而覺得有一種特別的成就感,好像等待許久的萬衆矚目突然不期而至,讓他覺得幸福感來的太突然了。可是張家的倒臺,也讓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如何才能在這場浩劫中保全整個張家就是張鵬君日思夜想的問題了。也因爲這一點,張鵬君越來越倚重蘇蓓蓓,甚至做什麼決定之前都會跟她商量着來。
今天和田野見面,本來也是蘇蓓蓓牽的頭,而且田野這個男人雖然時運不濟也沒什麼手段,可他最大的籌碼就是章雪萌的肚子,整個雁門市的人都知道。
“張老弟,別來無恙。”田野將一杯茶推到張鵬君面前,是否賞臉就決定着兩個人的合作究竟有沒有希望促成了。
張鵬君果然不負所望,端起田野的茶,笑着說了聲:“田主任,久仰大名了。”
“主任?”田野將這兩個字在嘴裡含了一會兒,臉上的表情露出了一點痛苦:“張公子,我已經不是什麼主任了,不過我有興趣拉着你做出一番事業來。以後我做我的小主任,你做你的大局長,怎樣?”
“如果就像說的那麼輕巧就好了。”張鵬君在他眼睛裡也看到了某種鬱郁不得志的神采,因而覺得倍感熟悉和認同。田野此人的事蹟他也略知一二,恐怕這次和他合作對自己來說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田主任,我們家蓓蓓有個不錯的想法,應該是個可行的方案,你要不要看看?”
田野聽到張鵬君說了這句話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蘇蓓蓓這個女人就對張鵬君有那麼大的影響力了:“是嗎?以前我就覺得蓓蓓是個能幹的姑娘,沒想到這樣好的姑娘傾心於張公子,真是讓我羨慕。”
張鵬君的手在蘇蓓蓓手背上輕輕地拍了兩下,好像是鼓勵她說話似的。蘇蓓蓓用極爲崇拜又癡情的口吻說道:“我哥對我最好了,我就肯定不能讓我哥吃虧。田野,咱們也是老相識了,有的事兒咱們私下說更好一點。你知道,肖宸身上唯一的弱點是童佳期,而溫承的心頭好卻是江染染……”
說完,她看着田野若有所思的表情,嘴角盪開了一抹蠱惑人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