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百一十九章:錦瑟年華(三)

鄭瑾下意識想要低頭,蘇正卻將她禁錮得很緊,他們就這樣對持,直到身後傳來一陣驚呼。

蘇正好像撐到了極致,順着鄭瑾的身體逐漸滑落,然後跪坐於女人身前,將腦袋放在她的膝蓋上,最後發出滿足地嘆息。

“哐啷”一聲輕響,染血的刀掉落在地上,鄭瑾只看了一眼,然後心中涌起不好的預感,她顫抖着目光看向蘇正,這纔看清男人胸前一片殷紅······

什麼叫做恐懼?不過是在你毫無防備之際,此生最害怕的事情已經發生。

鄭瑾的手抖得不成樣子,她想要觸碰蘇正,卻一點兒也不敢。

“阿瑾。”蘇正閉目枕在她腿上,面容是這幾個月來難得的寧靜,好像所有的苦難已經過去,“我知道你想要離開我,可是我不同意,我在那裡等着你,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蘇······蘇正。”鄭瑾深深喘息了幾下,然後眼淚驀然涌了出來,她像瘋了一般俯身緊緊抱住蘇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胸前正往外冒血的傷口,蘇正卻虛弱地衝她笑了笑,然後轉頭看向站在不遠處已經呆愣的女人,緩緩說道:“欠你的命,我還給你,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哪怕是死!”

最後四個字,蘇正幾乎是一字一頓嚼着狠勁兒吐出來,說完已是氣力不足地劇烈喘息,然後等重新匯聚起一些力氣,才僵硬着身體,帶着幾分小心翼翼靠近鄭瑾,覺得女人並沒有抵抗後才放心枕在她的肩膀上,嘆息道:“我終於等到這天了,阿瑾······”

“啊!”女人發出嚇人的吼聲,掙扎着想要撲過去,卻被之前抓住她的警察惡狠狠地推給別的警員:“帶她回警局!”然後轉身朝蘇正跑去。

“蘇正,跟我去醫院。”男人說着就要扶起蘇正,蘇正卻說什麼都不願意,一掙扎只能造成臉上的痛苦愈加劇烈,他哪兒都不去,就在這裡,有鄭瑾陪着就好。

“蘇正,你乖啊!”鄭瑾努力捂着他一點點流失溫度的手,拼盡全力才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們去醫院,你不能這樣······你還有很多人和事需要去負責,你······”

“不管了。”鄭瑾還沒有說完,就聽到蘇正淡淡打斷,鄭瑾微微愕然,那是他曾經不得不肩負的東西,現在竟然說不要就不要了?

腦海中似乎一片紛亂,然後有什麼東西迫不及待地擠出思緒,電光火石間鄭瑾恍然明白過來,蘇正,他也放棄了······不是放棄她,或者放棄他們的感情,而是放棄他自己。

鄭瑾急於說些什麼,但是一低頭,卻看到蘇正面色寧靜地靠在她的肩頭,恬靜地闔上眼睛,對於周圍一切再無感知。

這事情基本可以列爲蘇正的黑歷史第一名,絕對再無什麼事情可以與之爭鋒,儘管如此,無論今後鄭瑾被蘇正氣得如何跳腳,也再沒提起過。而當初告知安羽傾他們之間的故事,鄭瑾也刻意省略了這段,要不是這樣之後次次鬥嘴,蘇正哪裡還有機會能跟慕大神爭得平局的場面。

細說下來,慕寒淵也是非安羽傾不可,最厲害的一次病發也是被安羽傾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給氣得,但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想過放棄生命,所以這麼看來,蘇正任性起來的確是不管不顧的。

鄭瑾在手術室門口守了整整三個小時,醫生推門而出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顫抖,僵硬着腿走了兩步,醫生已經率先迎了上來,摘下口罩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您放心,蘇總問題不大,沒有傷到要害,但是跟心臟距離很近,需要好好休養一番,現在已經脫離了危險。”看到鄭瑾憋紅了臉呼出一口氣,醫生還是忍不住說道:“可是夫人,我不得不說一句,方纔我們搶救蘇總,他連一點兒求生意識都沒有,之後還需要你們家屬開導一番,否則恢復起來也很麻煩。”

“我知道了。”鄭瑾穩住呼吸送走醫生,然後順着醫院的牆壁滑落在地,終究是忍不住失聲痛哭。

鄭瑾知道蘇正向來喜歡逼人,卻從來都不曾想過他連自己都不放過。

蘇正沉睡了半個月才醒來,明明各項指標都恢復了正常,但男人就是固執着不醒,鄭瑾永遠都不會忘記,蘇正醒來的那一天,她正在旁邊插花,男人纖細的睫毛輕顫了兩下,緩緩睜開,然後轉頭看向鄭瑾,眼中起了淡淡的漣漪,然後恢復到一片平靜。

鄭瑾看到蘇正努力了三次纔在嘴邊勾起一道淺淺的弧度,笑容中充滿了歉疚,最後鄭瑾聽到他聲音啞得不成樣子:“抱歉,我竟然還活着。”

他很抱歉,他還活着?鄭瑾氣得手都在顫抖,然後對着這個還躺在病牀上的人,揚起手······結結實實給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差點兒將蘇正打得再度暈過去,等眼前的金星好不容易消散,轉過頭就看到鄭瑾紅着眼眶破口大罵。鄭瑾具體吼了些什麼蘇正已經記不太清,或者說是心頭的喜悅太重,也就忽略了,只知道中途醫生護士忍不住進來,又被鄭瑾劈頭蓋臉地罵了出去。

蘇正知道鄭瑾性子向來活潑,但從來都不知道她竟然也有如此潑辣的時候,看着她叉腰責備自己,蘇正覺得自己一顆死去的心正在活絡起來。

就是這樣,哪怕蘇正再絕望,只要鄭瑾給點兒希望,他就能毫不猶豫地站在她身邊,從前讓她受到那麼多傷害是他的不對,但現在不一樣,他已經足夠的強,所以不會再讓她受到半點委屈。

無論怎麼說,之後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起點,但卻是雙方角色顛倒了個兒,蘇正幾乎不說話,鄭瑾就算是將嘴皮子磨破了也不見得他答應一聲。其實蘇正是不敢說話,看着鄭瑾越來越有生機,他高興之餘又難免害怕,他擔心一切都是一場夢,他一開口就夢醒,然後鄭瑾就還是那個好像布偶一樣的鄭瑾。

許是蘇正的恢復情況不太理想,或者是蘇正這樣的做法嚇到了鄭瑾,總之在蘇正好不容易接受完心臟檢查滿臉蒼白地回到病房,所有醫生護士全部離開後,鄭瑾忽然抱着蘇正痛哭不止,剛開始是蘇正手忙腳亂地安慰鄭瑾,然後就變成兩個人一起哭。

之後發生的一切就跟鄭瑾告訴安羽傾的那樣,蘇正跪坐在地上,伏在鄭瑾懷中難過到不行,將滿身的驕傲低到塵埃裡。

聽到他近乎於困獸般的沙啞聲音,鄭瑾便真正放下了,糾纏了這麼久,到底什麼對什麼又是錯?難不成真的將人逼到再也無法挽回的程度纔算盡興嗎?她做不到!無論外界的人怎麼看,鄭瑾深愛着蘇正,也是怎樣都無法更改的。哪怕他們之間真的是孽緣,她也願意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這便是蘇正跟鄭瑾,牢牢縫在一起的十八年。

局外人知道的並不是全部,就連鄭瑾在內,知道的也不是全部。

若說蘇正這一生最後悔的事情,那就是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還讓鄭瑾失去了孩子,不過真好,他們現在得以彌補。

蘇正衝葉紹清輕輕點頭示意,期間的情義彼此都能讀懂。考慮到鄭瑾的身體狀況,葉紹清趕緊給她安排了高級病房,不過短短一個上午已經是什麼儀器都準備好了。

安羽傾在接到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趕到醫院,懷中抱着景意,手裡扯着綜綜,就連大神這個一向腳下步子很快的人都被安羽傾落在身後,大神擡頭看向自己兒子,只見綜綜被扯得可勁兒在地上畫龍,平時十分管用的小短腿這陣子也被安羽傾甩出去好幾條街。

一進到病房門,安羽傾就放開了綜綜,小短腿因爲慣性來不及剎車,眼看着搖搖晃晃就要栽倒在地,後腳跟進門的蘇正趕緊穩穩扶住,立刻不贊同地看向安羽傾,卻發現這女人根本沒關身後這一票人的死活。

“阿瑾······”安羽傾激動的表情差點兒讓蘇正以爲鄭瑾肚子裡的孩子是她的,安羽傾拉着鄭瑾的手,十分開心,眼眶都紅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沒問題!”

鄭瑾好笑地拍了拍安羽傾的手背:“傻丫頭,我肯定沒問題的,你都不知道紹清開的那些藥有多難吃,總不能讓我白受那些罪吧。”

“哎哎哎,你別侮辱我的醫術行嗎?放眼整個A市,誰能有我技術精湛?”葉紹清極度風騷地緩步走進病房,脣畔攜着暖人的笑意。

安羽傾立刻狗腿上前:“對對對,紹清最厲害了!”

能將鄭瑾的舊疾治好,別說是誇他厲害,就是將葉紹清捧到天上去,這兩個女人也是願意的。

而她們願意,站在門口的三個男人不願意了。

慕寒淵輕輕蹙眉:“蘇正,這件事需要好好慶祝一下,到時候紹清那份,別忘了多要一些。”

蘇正活動了一下手腕:“那是自然。”

綜綜在一旁狠狠點頭:“對!蘇正叔叔一定要最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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