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慕寒淵忍住或者是忍不住,到最後田柚都不會留下孩子,現在看到葉紹清這樣,他倒寧可從來沒有說過。
葉紹清從慕寒淵的神情中讀到幾分信息,苦笑着開口:“後悔告訴我了?”慕寒淵抿脣沒說話,葉紹清則繼續:“幸好你告訴我了,否則現在真的是一屍兩命,即便田柚逃過此劫,段城如果知道你們所有人都瞞着我,一個挑撥離間恐怕我就真的翻臉了,寒淵,到底還是要謝謝你,拿我當好兄弟。”
至於段城,葉紹清一直不喜歡他,但也僅限於不喜歡的層面,他素來薄情,動心喜歡一個人很難,從心底厭惡一個人更難,不是誰都有資格讓他上心幾分,而現在全力對付段城也只是因爲慕寒淵。要不是他推波助瀾寒淵哪裡用得着跟羽傾分開一年時間?又何至於心臟病發導致身體大不如前?他們三個從小就是在大院長大,哪怕後來慕家生了變故,秦欖跟自己也陪着慕寒淵去了國外,期間的情誼就是哪怕慕寒淵想要殺人,秦欖跟他也會上前幫忙捅兩刀。
但從這一刻開始,葉紹清對於段城的看法有了質層面上的改變,他凝眉盯着地上白晃晃的瓷磚,許久之後才輕聲說道:“寒淵,活了三十年,我第一次想要殺人······”
縱然葉紹清平日裡再怎麼精於算計,甚至是拿着手術刀的那一種,但從來沒有動過殺人的念頭,這句話猛地從他口中說出來,還是以這樣一種平靜的方式,聽起來挺嚇人的。
安羽傾第一個站出來,她上前扯了扯葉紹清的胳膊,不放心地勸慰:“紹清啊,別說你想要殺了段城,那個兔崽子我都看他不順眼好長時間了,但現在到底是個法治社會,你別一時間想不開幹那些不走正道的事情啊!”
葉紹清斜睨她一眼:“我就是說說,你想什麼呢?”
說完轉身就走,安羽傾下意識追問:“你去哪裡?”
“去看看田柚。”葉紹清頗爲認真地迴應。
安羽傾咂咂嘴,心裡是想着攔下葉紹清,畢竟田柚現在所受的苦難間接地都是他造成的,但心裡卻很清楚,如果田柚醒來第一眼就看到葉紹清,肯定會舒心不少。她爲了葉紹清給了清白又失了孩子,事到如今纔不會像言情女主角那樣要死要活的嘴上喊着不見,心裡惦記着要死,見一面,是繼續還是斷絕,完全由他們說了算。
看着葉紹清的身影消失,秦欖才真正放下心來,一屁股坐在最近的木椅上,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跡,輕輕皺了皺眉,紹清的孩子,他到底是沒有保護好。田柚也真是的,爲什麼就不來找自己呢?他不是慕寒淵跟葉紹清,有時候爲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如果是爲了那個還未出生的小生命,他卑鄙起來不會比段城好多少,即便是真的找人做了段城,也不是不可能。
她一個女人能改變些什麼?就因爲愛着葉紹清而不願意讓他爲難就把自己折騰到這種地步。抱着她來時他都能感覺到從女人身體中流出的熾熱液體,他也算是槍林彈雨中走過來的,有時候失蹤十天半個月出去執行任務,受傷流血也是常事,但還從來沒有這麼膽怯過。
慕寒淵挨着秦欖坐下,緩緩擡手拍了拍秦欖的肩膀,沉聲問道:“不關你的事情,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沒事的。”
“嗯。”秦欖點點頭:“事情平定下里,哪怕結果不近人意,我也能安心一點兒。”
慕寒淵更淡地應了一聲,莫名其妙地開口:“恐怕還得讓你再擔心一陣,秦欖,別麻煩紹清,給我找個靠譜的醫生來。”
秦欖轉頭盯着慕寒淵,沒明白什麼意思。
慕寒淵面無表情地回看他,淡定從容得好像看着的是塊石頭:“秦欖,我現在感覺情況不太好,你給我找個醫生看看,吃藥好像不怎麼有效果。”
秦欖聞言這才驚覺慕寒淵的嘴脣泛着詭異的淡紫,他愣了愣,猛地站起來又爆了句粗口,上前抓住一個護士就讓她趕緊找心臟科好點兒的醫生過來,護士清楚秦欖是什麼身份,立刻點頭離開。
安羽傾幾乎是在秦欖起身之際便快步衝到了慕寒淵身邊,慕寒心知這樣瞞着安羽傾事後肯定會惹她生氣,所以現在只能由着她來,並且,現在在她面前,他也沒多餘的力氣繼續僞裝下去。
慕寒淵靠在安羽傾肩膀上,費力地喘息一聲,等這這陣不適下去,才沙啞着聲音解釋:“剛纔沒這麼難受,還是田柚的事情比較重要,我還好。”
安羽傾將手覆在他胸口輕輕揉着,然後應了一聲,從表情看起來比慕寒淵冷靜,但仔細一聽便會發現剛纔那聲帶着細微的顫抖。
慕寒淵自然感受得到,想了想後不輕不重拍了一下安羽傾的手臂:“別多想,紹清交代過你要保持心情澄澈,否則對身體不好。”
安羽傾垂眸瞪他一眼,沒給好氣:“慕寒淵,我現在很生氣,所以你最好少說話,還有,以後多見幾次就好了,我心理素質沒那麼差。”
被她說得輕咳兩聲,慕寒淵含笑應道:“那就好。”
葉紹清之前的車速實在過快,葉紹清是因爲心裡惦記着事情所以並未感覺到,若是換成平常秦欖敢這麼開車,恐怕早就被他捏死了,今天他生平第一次將車開到爆表,惹得慕寒淵想要捏死他。
照顧着慕寒淵吃下藥,醫生再三跟安羽傾保證沒什麼問題,修養幾天就好了,安羽傾這纔敢放他走,完事看着大神睡着,纔跟秦欖好像脫力了一般坐在病房門口的木椅上。
秦欖斜斜靠在上面,兩手搭在木椅邊緣上,乍一看好像攬住了安羽傾,兩人沉默了好一會才聽到秦欖略顯疲憊地開口:“羽傾,之前你不是問我爲什麼不談戀愛嗎?原因就在這裡,這些愛恨情長對於你們本人而言是什麼感覺我不知道,但一旦扯上我,我就能被生生去掉半條命!”說到這裡秦欖一臉疑惑加不滿地轉頭看向安羽傾:“有那麼好嗎?你們一個個連命都不要了!”
安羽傾同情地看着秦欖,覺得真是難爲他了。秦欖的確是不適合談戀愛,就適合跟綜綜在院子裡面和泥巴,並且她真的見過有次因爲綜綜突發奇想想要和稀泥,秦欖就從廚房拿了鍋碗瓢盆出去陪他,期間因爲沒有拿水,而秦欖又懶得去取,於是直接活“尿泥”,你能想象當時慕大神就站在不遠處,眼睜睜看着倆活寶從襠底下掏出那玩意笑得得意洋洋是什麼感覺嗎?總之事後秦欖又去慕寒淵書房“報道”,並且大神連續一週沒有抱綜綜。
你說說就這樣的秦欖,他能談個什麼戀愛啊?
安羽傾想要安慰秦欖又覺得沒什麼話可言,於是憋了半天只說出一句:“算了,你還是聽天由命吧。”
秦欖:“······”
葉紹清從來沒有這麼耐心過,他就搬了個凳子坐在田柚病牀旁,靜靜凝視着她的睡顏,他的確從來沒有認真看過田柚,因爲骨子裡就是護短的人,再加之之前愛着孟千古,所以對於田柚,到底是牴觸的,可現在再看她,卻發現她有着一張不輸於安羽傾的臉。
田柚是典型的都市女郎,即便十分不舒服地睡着,眉眼處也透着這麼多年來在職場練就的精明,不曾化妝的她原來也很清純,單是那纖細的睫毛跟淺薄的嘴脣就足夠讓人動心,所以他當初是有多心大才到了現在看清她的長相,更重要的是,他是有多狠心才能在那夜對她做出那種事情。
葉紹清一時間想到了很多事情,那些被隱藏的東西全然鋪展在自己面前,好像要一下子擠破他的腦袋一樣,他不忍去想那夜田柚究竟疼成了什麼樣子,又是如何失魂落魄地尋求安羽傾跟慕寒淵的幫助,知道懷子自己的孩子,心中又是抗爭了多少時間才決定留下這個孩子,最後又是如何被段城逼迫,懷着對孩子的滿心愧疚去了醫院。
男人放在身側的手發出間接的“咯吱”聲,葉紹清一向高傲,卻第一次覺得自己挺不是個東西的。
他就這樣坐了一夜,所以田柚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便是他。
葉紹清以爲看到自己田柚肯定會情緒激動,已經想好了一肚子的說辭,卻不想田柚十分平靜地看他一眼,嗓子啞得不成樣子,只問了一句:“孩子呢?”
葉紹清喉結動了兩下,發不出聲音。
田柚眼中的絲絲光彩全部消失,她不再看葉紹清,轉而看向天花板,心疼的厲害,覺得這樣也好······
葉紹清不知道如何安慰她,隨後又聽到田柚無悲無喜地開口,是對他說,更像是對自己說:“葉紹清,我承認之前我喜歡你,甚至包括孩子,我都想要自私地留下來,但現在不一樣了,連孩子都沒有了,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我們兩清了。”
葉紹清瞳孔驟然一縮,身體繃得很緊。
田柚的聲音好像消散在風中一般,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葉紹清,你不配我田柚去愛,我也不會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