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國低下頭，抿了下脣瓣，神色黯然，再一次強調：“姐姐，我不是小孩子。”
葉傾心被他一而再的強調勾出些許好奇心，這一趟回來，他變了許多。
她想了想，安慰道：“小國，你已經二十二歲了，早就是個成年人，不再是小孩子。”頓了頓，她問：“告訴姐姐，小國爲什麼不喜歡別人說你是小孩子？”
“……”葉傾國皺着眉，鼓着腮幫子，賭氣似的不再說話。
葉傾心等了會兒，沒等到他的回答，也沒勉強，“小國吃完飯自己洗漱，然後睡覺。”
葉傾國乖乖地點點頭。
葉傾心看了他片刻，起身出去，順手帶上門。
回到房間，景博淵已經洗了澡，短碎的頭髮微溼，靠在牀頭看書，擡頭看見葉傾心若有所思地進來，邊放下書邊問：“發現了問題？”
“你怎麼知道？”
“都寫在你臉上了。”景博淵朝葉傾心伸出手。
葉傾心走過去，把手放進他手心的同時坐下，“歡歡說小國最近特別容易發脾氣，我跟他聊了一會，發現他是不願意讓人說他是小孩，他以前從來不會排斥自己被說成小孩子，很多時候爲了吃零食，還總是說自己不要長大，你說……”小國這樣會不會是智力方面有所發展了？
人的思想漸漸成熟了，自然會意識到自己不再是孩子。
後面的話葉傾心沒有說出來，景博淵卻明白。
“抽個空帶他去檢查一下，讓專家看看。”
葉傾心贊同這個辦法，“我想盡快。”她有點迫不及待。
景博淵笑得寵溺，“好。”
他的辦事效率一向快，第二天下午，上次給葉傾國測過智力的專家就來到南山墅，經過測試，小國的智力確實有所發展，他現在的智力相當於是十一二歲。
葉傾心又驚又喜。
等專家離開，葉傾國難過地問葉傾心，“姐姐，他們說我腦子有問題，我腦子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葉傾心愛憐地摸了摸葉傾國扎手的腦袋，“不要在意別人說什麼，小國在慢慢長大。”
葉傾國以前不是沒被人說過腦子不好，他卻從不曾思考過這個方面的問題，這是他第一次質疑自己的智力。
“我跟他們都不一樣，他們會很多很多東西，我都不會，有時候他們說話，我也聽不懂，姐姐，我爲什麼跟別人不一樣？”
葉傾心被問得啞然。
“姐姐，我想跟不言哥哥一樣，可以幫須姐姐修攝影機，還能幫須姐姐吵架……”葉傾國雙手絞在一起，“我不想做個什麼都不會的小孩子。”
小國真的長大了，葉傾心欣慰又激動，在葉傾國身邊坐下，握住他的手，“小國，聽姐姐說，你跟別人沒有什麼不同，你只是成長得比他們慢一點點而已，不要急，總有一天，你會變得比他們都厲害。”
葉傾國擡頭看她，漂亮的眼睛裡閃動着希望，“真的嗎？”
葉傾心鄭重其事地點點頭，“真的，相信姐姐。”
葉傾國開心地笑起來，眉眼彎彎。
葉傾心乘勝追擊，“可是小國，你昨晚亂髮脾氣是不對的，須姐姐走的時候很難過呢，你現在打電話跟她道歉好不好？”
“你要是不喜歡須姐姐把你當小孩子，你可以直接告訴她，而不是用發脾氣的方式，知道嗎？況且，你光發脾氣，須姐姐根本就不知道你想表達什麼，她以後還是會把你當小孩。”
葉傾國沉默了一下，道：“小國下次不發脾氣了。”
須盡歡接到葉傾國的電話，有些意外，聽見他的道歉，和他說出來的生氣的原因，連日來壓在須盡歡心頭的疑惑和沉重感頓時消散。
他既然不喜歡別人把他當小孩，那就不要當他是小孩子好了，反正，她並不喜歡當他是孩子。
兩人在電話裡冰釋前嫌，等掛了電話，須盡歡滿面笑容。
“誰的電話？”李不言問。
須盡歡放下手機，笑道：“小國的。”
李不言：“他是個單純的孩子，難怪你喜歡，我也很喜歡他。”
前段時間，李不言休假，跟朋友一道去橫店旅遊，正好須盡歡的劇組就在橫店，付明霞千叮萬囑讓須盡歡好好招待人家，須盡歡請他吃了幾回飯，還當導遊陪着他和他朋友玩了兩天。
期間，劇組裡的攝影機不知道什麼原因壞了，沒人修得好，外面找的師傅一時半會來不了，劇組又急着用，場務給須盡歡打電話，當時她正帶着李不言在劇組拍攝地附近遊玩，李不言知道情況，說自己擺弄過這個，或許可以幫忙。
因爲李不言幫的這個小忙，須盡歡心生感激，多留了他幾日，領他出去玩也用心了許多。
他就是那個時候認識了葉傾國。
付明霞聽見李不言這話，心下不高興，笑着開口道：“確實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可再討人喜歡，也只是個孩子，不言你說是不是？”
李不言笑笑，沒接這話。
付明霞也沒打算得到他的附和，又道：“不言再過個年都三十三了吧，上次我跟你媽打電話，她可操心你的婚事了，要我說呀，我們家歡歡二十九，跟你……”
“媽。”須盡歡打斷母親的話：“鍋裡的魚糊了。”
付明霞嗅了嗅鼻子，空氣裡確實有股糊味，趕緊跑進廚房。
須盡歡轉頭對李不言道：“我媽胡說呢，你別介意。”
李不言：“沒關係。”默了片刻，他說：“我一會還有要緊事，就先回去了。”
須盡歡沒有客套地挽留，“今天麻煩你了，我媽就是大驚小怪。”
今兒個一早付明霞給李不言打電話，說家裡的單反壞了，讓他過來幫忙看看，其實根本沒壞，就是電池沒電了。
李不言和須盡歡心裡都清楚，付明霞這麼做，不過是想撮合兩人。
李不言跟付明霞說了一聲，不顧付明霞的挽留，堅決地離開。
付明霞看着他坐電梯下樓，回到客廳，瞧見坐在沙發裡看電視的女兒，忍不住埋怨：“不言這麼忙還抽空過來幫我修單反，你怎麼不知道留人家吃頓飯再走？”
須盡歡無奈，轉頭望着母親，“媽，您都說人家忙了，以後這種小事，就別麻煩人家了，交給我，我也能幫你給單反電池充電。”
“你就說風涼話吧。”付明霞一陣心痛。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讓她女兒喜歡上一個智障男人？
“不言多好啊，在單位屢屢立功，聽彤彤說人家來年就往局裡調了，前途一片光明，不比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半大孩子強？”
“媽，他們不一樣。”
“他們當然不一樣，歡歡，聽媽的話，考慮一下不言，趁着現在還來得及……”
“媽，我只把不言當哥哥。”
“你把人家當哥哥，人家未必拿你當妹妹！”付明霞情緒激動，“你怎麼就這麼死腦筋呢？那個葉傾國究竟有什麼好的？他能給你什麼？你以後一定要後悔！”
須盡歡不想跟母親爭吵，把臉埋在抱枕裡。
感情的事誰能說得明白呢。
付明霞看着女兒，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晚飯過後，她悄悄給李不言打了電話，讓他利用職務之便，幫忙查一下葉傾國家人的聯繫方式。
隔天上午，葉傾心接到須盡歡母親的電話，着實驚訝了一番。
“伯母您好。”反應過來之後她立刻問好。
付明霞也客氣，“冒昧打電話給景太太實在抱歉，只是有些事，我想當面跟你談一談，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有空？”
葉傾心隱約猜到須盡歡的母親想說什麼，便道：“我現在在上課，中午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如果伯母不介意，我們一塊吃個飯吧。”
付明霞道：“景太太在哪個學校？”
“b大。”
“我知道b大附近有家酒店菜品不錯，叫宏泰，我請客。”
十二點，葉傾心準時走進付明霞訂的包廂。
“久仰景太太之名，今日一見，果然與衆不同。”付明霞看見走進來的年輕女孩，恬靜中透着自信和貴氣，氣質與一般的同齡女孩大有不同。
“伯母過譽了。”葉傾心在付明霞對面坐下，“不知道伯母找我，想要說什麼？”
“我要說的，景太太想必已經心中有數了，我也不拐彎抹角。”付明霞直白道：“關於我女兒和景太太弟弟的事，我希望景太太能幫我一個忙。”
葉傾心低頭喝了口茶，等着她的下文。
“別再讓你弟弟和我女兒來往。”付明霞眼睛裡全都是對女兒的擔憂，“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我希望她能嫁個不錯的青年，過幸福的生活，而不是……”嫁給一個智障的男人。
付明霞的想法，葉傾心能理解。
“我可以管住我弟弟，不讓他主動和您女兒來往，可，您能管得住您女兒，不讓她來找我弟弟嗎？”葉傾心笑，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否定的，不然，付明霞也不會找到她。
“與其抽刀斷水，不如想想辦法斷掉流水的源頭，否則都是枉然。”
葉傾心說的，付明霞何嘗不知。
可能是葉傾心坦誠的態度，讓付明霞心生幾分親近，話也多說了幾句：“我這女兒，從小就倔強，打定主意的事，誰也勸不動，我不是沒勸過她，只是……唉……”
付明霞一聲嘆息，不禁流下眼淚，“我聽歡歡說，你六月份生了對雙胞胎女兒，我想你肯定能明白我的心情。”
沒有人願意看着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智力有缺陷的男人。
葉傾心看着她悲慼的樣子，沉默了。
在葉傾國和須盡歡這件事上，葉傾心是存了私心的。
“你說的我能理解，不過，我能做的只有不讓小國主動去聯繫你女兒，至於你女兒如何，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付明霞一喜，“只要你不讓你弟弟和歡歡來往，歡歡那邊我會想辦法。”
吃完飯，付明霞搶先結賬，“這頓飯我請，就當是謝謝你。”
葉傾心沒有與她爭，回學校的路上，她打電話給景博淵，告訴景博淵她見了須盡歡母親的事，問他：“你說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如果將來妙妙和肖肖要嫁給小國那樣的男人，我可能會急得暈過去……”
“順其自然。”景博淵給出四個字。
……
須盡歡回橫店之前，想跟葉傾國道個別，到南山墅卻沒見到想見的人。
葉傾心說葉傾國去找爸爸了，過幾天才回來。
須盡歡對葉傾國的身世知道一些，好幾天不見，她很想在離開京城前見見他，聽聽他的聲音，問葉傾心地址，葉傾心卻說：“歡歡，作爲小國的姐姐，我很樂意你能照顧他一輩子，讓他體驗一個正常男人該有的生活，可，你還有其他的責任，比如，你的父母。”
“我媽找過你？”須盡歡立刻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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