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舞霞的心重重一沉。她最怕的就是這個。一旦胡三被扣上土匪的罪名,雁翎,雀翎怎麼辦?做回山寨的大小姐,還是變成父不詳的孩子?
當下,她知道蘇四娘是來打探情況,順便瞧瞧選布的事是真是假,所以她只能關切而疑惑地問:“我正要遣人去問嫂子呢,允琪的事如何了?他的傷重嗎?無故打他的人真叫胡三?”
“允琪昨夜就回來,太醫看過之後說,多休息幾日就沒事了,多謝妹妹關心。只是,關於這個胡三——”蘇四娘面露凝色,“昨**大哥太過關心允琪的傷勢,沒細問事情的經過,也不知道兩個胡三是不是同一個人,只是,妹妹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是說如果真是我們擔心的這樣,這事——”
“不會的。”宋舞霞堅定地搖頭,她無論如何都要把這件事掩蓋下去。“大哥生性耿直,但絕不會胡亂打人,更不會是什麼土匪……”
“妹妹莫要着急,也許我只是瞎擔心,大概只是同名同姓而已吧。”蘇四孃的嘴角帶着笑意。其實這事與她一點好處都沒有,她純粹只是想看宋舞霞的笑話而已。
宋舞霞也明白,估計宋修文已經知道真相了,暫時推說不知道行兇者是不是雁翎、雀翎的父親不過是需要時間與宋維德商量而已。以宋舞霞對宋維德的瞭解,說不定他們真會給胡三扣下“土匪”的帽子,然後讓宋修文認雙胞胎爲義女。這是他一直以來希望看到的結果。
酒樓有那麼多的目擊證人,應天府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移花接木肯定不行,如何才能在明天之前把這件事掩蓋過去?威脅宋修文和蘇四娘?沒有把柄啊!
宋舞霞實在想不出法子,只能去趙嬤嬤養傷的耳房。如果到下午她仍然想不出法子,唯一的辦法就剩下求助陸博濤了。其實她也吃不準陸博濤有沒有對策,更不知道把問題推給別人是對是錯。但她腦子裡亂糟糟的,被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緊緊撅住了。
趙嬤嬤見她有氣無力的,有些心痛,輕聲說:“小姐,老奴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您不要一個人扛着,就算老奴幫不了什麼,你可以找陸少爺商量一下。”
“嬤嬤,我是不是特別沒用?你教的規矩我學不好,你叫我小心繡屏我又不聽,後來還害你和碧玉都受傷了。雁翎,雀翎這麼小。我應該保護她們的,還有軒兒,我連見她一面都不成。”說着,說着,宋舞霞的鼻頭開始泛酸,忍不住抱怨:“大哥也真是的,我千叮嚀,萬囑咐,叫他千萬不能打架,可是他偏不聽……”
“莊主出了什麼事?”趙嬤嬤急着問。胡三的個性他也瞭解,京城可不是碧琰山莊,可以任他橫着走。
宋舞霞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經過說了,趙嬤嬤的眉頭越擰越緊,無奈地說:“如果莊主打的不是宋家的人,陸公子一定能把這件事壓下來,可——”她嘆了一口氣,“如果郡王想利用這件事逼小姐打消認莊主當姐夫的念頭,就一定會抓着這件事不放。只是不知這應天府尹是什麼人。”
昨日應天府找人給宋家送了信,但並未言明具體情況,看來應該不是宋維德這派的,只是不是又如何?酒樓的目擊證人太多了。估計此事在外面已鬧得沸沸揚揚了。
趙嬤嬤知道宋舞霞把自己逼得太緊了,勸慰道:“小姐不過想讓兩位小小姐有一個好的將來,其實郡王府的養女也是不錯的身份……”
“不行,是我把大哥扯入這些事情中來的,大哥這麼疼雁翎、雀翎,我怎麼能把他們分開?我一定能想到辦法的!”
“小姐,有時候你就是太執着了。”趙嬤嬤像對待女兒般輕輕握住她的手,“女人只能依附男人而生,老奴知道小姐有很多事要做,爲什麼不讓陸公子幫您呢?”
“他幫我的已經太多了。”宋舞霞輕輕搖頭,“再說,我並不是他心中的那個人,我沒資格讓他爲難……”
“小姐,你和一個死人爭什麼呢!”
“不,嬤嬤,你不會明白的。”宋舞霞只能不斷搖頭。如果她不在乎他,她會與他成婚,像宋清霜的遺書交代的那樣,利用陸家的人脈,地位追查當年的事,可是偏偏她在乎他而且越來越在乎了,她不希望將來生活在愛人不愛自己的悲劇婚姻中。
趙嬤嬤雖然像愛護女兒一樣愛護着宋舞霞,但她也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奴才,她只能對着一臉憔悴的宋舞霞嘆口氣,吩咐丫鬟爲她泡杯參茶。
很快公主遣來接宋舞霞去皇覺寺的馬車到了。看到碧玉端坐在車頭,宋舞霞急忙推說放心不下雙胞胎,把綠桑,綠荷留下。讓她們回去秋水閣,只帶了翠羽和趙嬤嬤。
這是宋舞霞在碧玉受傷後第一次見她,連聲對她說對不起,稱是自己連累了她。雖然才半個月多,主僕倆人都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兩人好不容易平復了感情,碧玉嚴肅地說:“小姐,陸公子讓我告訴您,應天府尹是馮家的姻親,請您先靜觀其變,必要時棄車保帥。”
這話幾乎抹滅了宋舞霞心中的最後一絲希望。
府尹是馮家的人就說明陸博濤不好明着插手,否則會惹得馮家懷疑,揪出更多的麻煩。就像大公主說的,雁翎、雀翎和她長得太像了,如果現在讓雙胞胎曝光,只會讓滿京城的人認定她們是她和胡三的私生女,到時事情就更加說不清了。
陸博濤的意思宋舞霞很明白。既然府尹是馮家的人,那麼宋家不一定立馬就能達成他們的目的,所以她應該靜觀其變。如果胡三的罪名定下來,她只能先護着小的,這就是所謂的棄車保帥。
只是一旦胡三的罪名定下來了,他就留了案底。如果將來大家能遠走他鄉,問題倒是不大,萬一走不了。爲了雙胞胎的名譽,她們只能永遠不認胡三這個父親。
“不行,這樣對他們父女三人太殘忍了!”宋舞霞搖頭,“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
馬車中一陣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舞霞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了,只能深吸一口氣問道:“大哥和陳二狗去了府衙,你知道其他人在客棧,還是已經買着宅邸了?”
碧玉搖搖頭,“還在客棧,關於這件事,陸公子也覺得奇怪。就讓人去打聽了,原來是丁公子放了話,丁家不做胡三和陳二狗的生意。”
“又是他,他搞什麼鬼?”宋舞霞對丁文長的印象一直很差,即便他曾救過她,也無法扭轉他在她心中的負面印象。
碧玉再次搖搖頭,“這事陸公子和魯先生都想不明白,丁家的那些掌櫃也鬧不明白,只說是大少爺吩咐的。現在很多酒樓都不做莊主的生意了。要不是客棧早已預付了銀子,說不定莊主就沒地方住了。”
“丁家不過是皇商,能有那麼大的能耐?”
“奴婢聽人說,丁公子只是吩咐自家的產業不做莊主的生意。可京城之中,商家們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很多還是向丁家拿貨的,有礙於他家是深得皇家寵幸的皇商。大家越是不明白爲什麼,越怕得罪了丁公子,最後索性都不做莊主的生意了。”
宋舞霞點點頭,“深得皇家寵幸”這句話雖然有待商榷,但其他的話倒是合情合理,只是丁文長這麼做的原因何在?
“難道他去碧琰山莊的時候大哥得罪過他?”宋舞霞只能往這方面想了,卻得到碧玉與翠羽一致的否定。按她們的說法,除了在柳縣的總賬房見過,胡三與丁文長在碧琰山莊壓根就沒見着。
“那他爲什麼不讓大哥買府邸?”宋舞霞百思不得其解,聯想起翠羽說過,昨日在酒樓,胡三揍了宋允琪不過幾下,官兵就衝進去了,這事似乎也有些可疑。
宋舞霞幾乎可以肯定,雖然不知道蘇四孃的計劃是什麼,但宋允琪那個時間出現在酒樓的包廂應該是她安排的。而胡三突然出現,打亂了蘇四孃的某個行動。
聽過事情始末之後,宋舞霞一直以爲官兵能那麼快達到現場,可能是蘇四娘安排的。可現在卻得知應天府尹是馮家的人,也就是說,衝進去的官兵應該不是蘇四娘準備的。
“難道丁文長演了一出黃雀在後?”宋舞霞忍不住想,“他真的那麼陰險,有那麼大的能耐?動機又是什麼呢?”直到馬車行駛到了皇覺寺的側門。宋舞霞依然無法想明白。
大公主陪着太后早就到了皇覺寺。本來她就是坐不住的人,和母親一起聽住持講經早就聽得昏昏欲睡了。正好小廝來報宋舞霞來了,她便迎了出去,親熱地喚了一句:“清兒妹妹,你可來了。”
宋舞霞與她見了禮,兩人便一起往禪房而去。雖然太后微服前來,但身份擺在那裡了。皇覺寺早在幾日前就開始清掃,打理,今日更是關了大門。宋舞霞以爲“太后專場”應該是見不到旁人的,但她眼睛的餘光卻看到丁文長正在和一個和尚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