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皇后知道宋楚宜這個小姑娘有些不同凡響,跟旁的小姑娘不大一樣,可她不知道宋楚宜跟其他姑娘不一樣到了這個地步,她輕輕蹙着眉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宋楚宜,清寧殿裡的氣氛幾乎是霎那間就冷了下來,她咳嗽了一聲,推開了謝司儀遞上來的茶,冷然問她:“你早知道這事兒跟範良娣和東平有關?”
她知道宋楚宜跟周唯昭共患難,可她並不知道宋楚宜竟然也知道幕後主使是範良娣。她真是老了,她想,周唯昭不止一次跟她說過的,宋楚宜在晉中開始就幫他良多,他向來不會說謊,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該是什麼就是什麼,她早該想到,周唯昭既然說宋楚宜幫了他許多,就是真的幫了他許多。
宋楚宜毫不畏懼的迎着皇后的目光點頭:“我不僅知道這些,還知道太子殿下並沒有處置良娣娘娘的打算......”她低頭冷笑了一聲:“恕臣女直言,我並不懂太子殿下心裡是如何想的。”
皇后從來沒敢去問過周唯昭恨不恨他父親,她想,人非聖賢,雖然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可是天下真的有些父母是不值得子女孝敬的,旁人是不是她不知道,可是太子,他實在是太不詳一個父親了。她有些疲累的往後靠了靠,再開口的時候才覺得聲音有些啞:“那依你的意思,你覺得想怎麼樣?”
宋楚宜笑了笑,嘴角揚起一個極微妙的弧度,她看着盧皇后,不緊不慢的搖頭:“並不是我想怎麼樣,而是.......娘娘想怎麼樣?範良娣這樣膽大妄爲,她今天敢連接端王餘黨來對付太孫殿下,他日未必就不敢再勾結旁的人來害我們,甚至是擋了她路的任何人,這些人裡頭,甚至可能有您......人的慾望是無窮無盡的,範良娣的胃口如今已經越來越大,野心也越來越可怕,留着她,不僅叫太孫殿下跟太子殿下的關係越來越差,還等於在身邊埋了一隻炮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開來炸傷人......”
盧皇后不是不想殺範良娣,可是太子上次撂下了狠話......她有些頭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看着宋楚宜,目光極爲複雜的開了口:“現在還不是時候......”
宋楚宜垂頭笑了一聲:“那什麼時候纔是時候呢?等着她被縱得膽子越來越大,等她越來越厲害,等太子已經轄制她不住的時候?”她看着皇后娘娘,毫不諱言的道:“到了那個時候,恐怕就太晚了,娘娘。”
盧皇后聽的有些心驚膽戰,手指無意識的屈起在桌上敲了敲:“你說的明白些。”
謝司儀垂眉斂目的避在一旁,心裡不由得感嘆這位宋六小姐的厲害-----她一點兒不擔心盧家的事,三言兩語的跟皇后互相試探過後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然後單刀直入的提起範良娣來,她明顯看重範良娣這事兒重過盧家這位姑娘......這是個看得清的,她在心裡微微讚歎了一聲,隨即又覺得有些可惜,這個小姑娘到底年紀還是太小了一些,不知道這世上母子天性,皇后娘娘是不會爲了一個範良娣跟太子鬧的太僵的,太子這麼些年已經跟皇后娘娘疏遠的不能再疏遠了,若是再違逆他的意思,殺了他看重的範良娣,這母子倆的關係恐怕只會更糟。她正想着,就聽見宋楚宜清脆悅耳的聲音響了起來。
“好,那我就說的明白些。”宋楚宜垂下頭,彷彿看不見皇后帶着審視的目光,亦或是她看見了,可是卻並不怕,她的語氣仍舊平靜如常:“您知道範良娣跟皇覺寺有勾結,對吧?那您知道她如今還搭上了陳家嗎?”
謝司儀有些驚訝的擡眼朝宋楚宜看過去,又看了皇后娘娘一眼,心裡有些茫然,陳家?說的是剛剛纔被砍了頭的陳閣老家?陳家如今男丁都被流放了,女眷也都被驅回了老家......
“她跟陳老太太做了筆交易,陳老太太把陳家這麼多年來積累的家財全數奉上,她讓陳明玉當她的親侄媳婦-----嫁給範家的嫡長子當宗婦。”宋楚宜輕輕笑了笑,語氣裡含着一絲嘲諷一絲不屑:“可大約是跟範家沒談攏,也大約是覺得這代價太重了所以反悔了,她派了人半路去截殺陳明玉......”
謝司儀心臟撲通撲通跳了起來,範良娣的野心居然大到了這個地步,陳家多年累積下來的錢?抄家抄入戶部的總共也沒多少銀子,原來銀子全都被陳家事先藏起來了?範良娣想得到這麼一大筆銀子.......
皇后的聲音已經染上了幾分冷硬,她披了宋楚宜一眼,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陳明玉沒死成,我的人把她救下來了,過幾天就進京。娘娘要是不信,大可親自見她一面。”
“我知道娘娘顧忌着母子之情,所以纔對太子偏袒範良娣的心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有時候,縱容是能殺人的。要的指不定就是誰的命。範良娣沒銀子的時候尚且能把手伸的那麼長,她要是真的有了這麼一大筆銀子,誰還被她放在眼裡呢?到時候她做出來的事只會越來越聳人聽聞越來越過分......殿下能壓得住一次兩次皇覺寺的事兒,難不成還能次次都壓下去?就算能壓得下去,那也要範良娣肯高擡貴手容他活着......”
宋楚宜又再笑了一聲,笑裡隱藏着極輕極輕的嘲諷:“可是,範良娣怎麼會容許他活着呢?”
盧皇后忍不住脊背發涼,目光一點一點冷下來。
宋楚宜說得對,人的慾望是沒有底線的,範良娣這次要是躲過去了,以後就會伸第二次、第三次手......人的情分也是經不起磋磨的,周唯昭再孝順懂事,一而再再而三,也是會心涼的。上次太子已經因爲範良娣的事跟自己鬧了一場,這人是聽不進旁人的話的......要是指望他,還不如指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