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伯府種着的柳樹也都抽了芽,漸漸冒出了綠枝,晚風一吹格外舒暢。景緻叫人看的心曠神怡,可是二房正廳裡,衆丫頭婆子們都板着一張臉,小心翼翼輕手輕腳的走動,生怕招得二太太更加生氣。
屋內的燭火一跳一跳的,火光漸漸的有些微弱,襯得整個屋子都暗暗的。
素馨低着頭小心的拿開玻璃燈罩,拿剪刀去剪燭花,屋子裡這才亮堂了許多。
於媽媽正捧着大觀窯出的一套十八個的青花瓷碗伺候李氏用燕窩粥,又笑着哄她開心:“好歹後日咱們老爺也就回來了,太太開心些。”
聽見說宋毅,李氏臉上的肅殺之氣才緩和許多,擺擺手示意於媽媽將碗撤走,這才眯着眼看着戰戰兢兢等在一旁的黃姚,輕聲問道:“你剛纔說,六小姐把紅玉跟綠衣給罰了?”
黃姚連忙點頭,又將事情事無鉅細的跟李氏和盤托出,末了有些擔心的道:“六小姐她似乎,似乎跟以前不同了。”
於媽媽心裡沒把這個當回事兒,一個七歲的小姑娘,再怎麼不同能不同到哪裡去。
李氏卻心念一動,道:“哦?是有哪裡不同了?”
黃姚仔細的心裡想了一遍說詞,這才慢慢的道:“六小姐她......她前幾日剛從老太太房裡出來,轉頭就去了祠堂。”
祠堂?去祠堂跪親孃?
李氏的眉頭皺的更緊,馬上拉長了臉色,過了好半響才冷笑道:“果然不是親生的就是喂不熟,我對她還不夠好麼?可是她轉頭就去了親孃那裡訴委屈。”
於媽媽也疑惑不已:“論理兒確實不是她的作風啊。您進門以來就把她帶在身邊養着,這麼幾年下來我冷眼瞧着,她是真心將您當成了親孃......”這麼一想,於媽媽就冷了臉看着黃姚,哼了一聲道:“不會是你們誰在她面前說了什麼吧?”
“不不!”黃姚嚇得臉都白了,忙搖手分辨:“奴婢哪裡敢呢?!平時我避也避不及啊,怎麼敢去跟六小姐提起這個?不過六小姐身邊也不止我一個得用的,綠衣平時也跟的緊,她又是徐媽媽的女兒,她們是原來崔家的人,或許是她們說了什麼也未可知。”
頓了一頓,似乎是想起什麼來,黃姚又忙立直了身子補充道:“對了對了,那日六小姐在老太太房裡也好生奇怪,若是按她平日的性子早就鬧起來了,可那日三太太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排喧她,她也沒出聲,還自己給老太太三太太賠不是呢。”
“媽媽你終日打雁,被雁叼了眼了吧?”李氏哂然一笑:“我早說過,她身邊的那個徐媽媽不能留,她畢竟是崔氏從孃家帶來的,或許知道些什麼也不一定。何況就算不知道咱們往事,讓一個跟了崔氏二十幾年的人留在她身邊,也遲早把她勾引壞了,偏媽媽你不聽。現在留着留着,怕是留出了禍患了。”
於媽媽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苦着臉似乎很是疑惑:“那個什麼徐嬤嬤留在她身邊這五年不也什麼用沒有?怎麼偏偏就這幾天就起了作用......”
李氏懶懶的靠在軟枕上,以手支頤道:“現如今管她是什麼時候起的幺蛾子呢,老爺眼看着就要把另一個大麻煩也一起帶回來了,咱們總不能給自己找兩個麻煩吧?”
“那您的意思是?”於媽媽瞥了跪在地上的黃姚一眼,遲疑道:“老太太的眼睛可利着呢,饒是這幾年您殷勤小意的伺候着,她也是淡淡的。若是您對六小姐......”
素知最機靈,聽她們說起這些,就忙弓着身朝黃姚招招手,黃姚愣了愣,隨即就反應過來接下來的話不是她能聽的,輕手輕腳的與素知素馨她們掀了簾子出去。
“就算她眼睛利又怎樣?我這五年下來做的功夫也儘夠了,縱是老爺也挑不出我一絲兒不是來。這次那些丫頭婆子服侍的不好,叫她這個六小姐受罪了,我爲了她着想,換幾個好的丫頭婆子伺候她,難道老太太跟老爺還能吃了我不成?”李氏輕笑一聲,一臉的不屑跟嫌惡,接着道:“何況,我要收拾她也不急在這一時,等離了這伯府去了老爺任上,天高皇帝遠的,誰能管的了我怎麼對她?媽媽你真以爲我忍不了嗎?”
怕的可不就是姑奶奶您忍不了嗎?於媽媽心裡又是嘆氣又是輕鬆,聞言點點頭附和道:“這倒也是,徐媽媽是六小姐奶孃,服侍六小姐卻一點不盡心,太太是該發落了她們。可是眼下已近年關了,現在發落是不是有些不妥?”
大家族對於過年看的極重,很少在這個時候發作下人。
“就是要趁着現在發落了她們,省的老爺回來又再生事端。”李氏揉揉額頭,覺得有些頭疼:“這兩個麻煩真是甩都甩不了,想着就讓我頭疼。等老爺回來了,那徐媽媽往他面前一哭,說不定就又叫他想起崔氏的好處來。那徐媽媽慣會借死人生事,若不是她在老爺那裡哭哭啼啼,讓老爺去老太太那裡親自求的情,琰哥兒哪能被放到外祖家去養了一年?說遍哪家都沒這個理兒!”
也正是因爲這個事,李氏心裡膈應徐媽媽膈應得要命,看她比看宋楚宜還更不順眼些。
依她的脾氣,能忍徐媽媽這麼久也真是難爲她了,而且眼下徐媽媽在宋楚宜受傷這件事上的確是辦事不力,現在發落她誰也說不了嘴,於媽媽想了想,點點頭道:“太太說的也是,可是若是六小姐鬧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