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宜接到信的時候愣怔了很久,她向來知道男女情事靠不住,就像她上一世自己琢磨出來的那樣,感情這樣東西,實在不是人人都有那個命能有的。就算真有那個命能碰上的,也長久不了多少年,就是水中月鏡中花,瞧着好看吸引人,輕輕一碰就碎了。
可她沒想到崔華鎣的感情竟碎的這樣快-----成親不過半個月,王子英就出去花天酒地胡作非爲,而王家作爲崔氏一族多年通家之好,又有姻親關係,竟還做得出軟禁媳婦兒,禁止媳婦兒往家裡通消息的事兒。
宋琰在信裡說的很清楚明白,他去了王府不止一遭兒,王家倒是禮數做足了,卻偏偏就是不叫他見崔華鎣-----不去約束自己兒子,反倒是防着兒媳婦透消息出去......宋楚宜想一想前陣子還在替崔華鎣感嘆王家人不在意新郎官迎親當晚在崔家中毒之事是寬宏大量,心裡浮現一絲厭煩跟不齒-----想必王家人對自己兒子的性子還是很瞭解,知道以後恐怕要鬧出事來,先做出寬宏大量的模樣好叫崔家的人放心。
想起之前這位表姐夫來晉中的時候對崔華鎣的種種殷勤小意,宋楚宜又忍不住冷然一笑,這世上的男人果然都信不得,說的比唱的好聽,演的比戲臺上的戲子還要令人真假難辨。
崔華鸞恰好來看她,見她在看信就忍不住問:“是阿琰又來信了?有沒有說華鎣怎麼樣?”
這樣的事兒瞞是瞞不住的,何況以崔家人的性子,不是那等看着自家女兒受辱受委屈還覺得非得叫女兒忍辱求全的,宋楚宜略微想一想,就如實的跟崔華鸞說了,一面就令人去請餘氏。
崔華鸞伸手接了信,一目十行的看完,臉上已經氣出了紅痕,單手將信拍在案上:“豈有此理!王家簡直欺人太甚!”
餘氏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她這趟不大順當,上了船開始身體就不大好,一直染着風寒未曾好的徹底,見是宋楚宜叫了徐嬤嬤來請,才帶着崔華儀出了船艙過來,面色還有些蒼白。
等把崔華鸞跟宋楚宜都義憤填膺的信看完,餘氏的臉色已經由白轉青,瞪大眼睛猙獰的看着那信半日,方忍不住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來:“我才收到華鎣的家信,囑咐我一路上注意保養,說是在那裡甚是好,姑爺待她也好......”她說着,眼淚已是撲簌簌落下,忍不住伸手把那信紙揉成一團:“如今看來,這信恐怕也不是華鎣她自己寫的......”
崔華鎣性子好和氣,卻不是個好欺負的,且她也有驕傲的資本,從來就不是一味忍氣吞聲的人,婆家如此過分,她斷然不會委屈自己一味的說人好話。可是王家做的這樣過分,她那邊卻一個字不露......餘氏閉上眼睛想一想,只覺得心都碎了。
她沒有悲傷太久,王家既然這樣過分,她不是看着女兒受欺負也無動於衷的人,當下就令人在下一站下了船,令人送信回崔家族裡。
日子過不下去,就不過了,一個崔展眉已經叫崔老夫人傷透了心,她們崔家不是那等爲了名聲就忍氣吞聲坐視女兒受辱的人。
崔華鸞畢竟是個正當齡,對愛情懷着美好向往的女孩子,乍然碰見這樣的事兒就發生在自己身邊,忍不住有些鬱郁:“從前瞧着王家這位少爺不是這樣的人。”
崔華儀已經替姐姐恨得咬牙切齒,聞言就忍不住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當初來晉中的時候分明人模人樣,在母親跟前羞澀得差點兒連話也說不出......那時候我也瞧不出他是這麼個人......”
宋楚宜眉心一動,一個人怎麼可能裝的這樣好?王家這位公子來晉中可整整住了三四月,這三四月間表現的極好,也極受崔家人的喜歡,怎麼偏偏回了金陵,就好像變了一個人?
她有些迷茫,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卻又說不出不對的地方究竟在哪裡,只好寫了封信回去給宋琰,叫他等一等崔家的人。
崔家送嫁的船隊只怕是還在回晉中的路上呢,誰知道就要回去了。
宋楚宜有些惆悵,當晚連晚飯也沒有胃口去用,坐在窗前捧着一卷書出神,宋老太太寄來的家書裡說,皇后娘娘已經試探過宋家對她親事的打算。
這算的上件好事,她原本也是覺得周唯昭該是那個值得陪伴的人,可是她總覺得差了些什麼。她問自己,差些什麼呢?
她一直不甚明白,現在纔算是明白了,差着一點點信任,這信任不是來自周唯昭的人品-----生死關頭他尚且願意不顧自己傷情出手,何況是以後風雨同舟?
她擔心的,是感情。不信任的是自己,不信任自己是不是能重新付出感情,全心全意的去信任一個人。
兩個人走在一起,也不能全然是爲了利益,否則到時候利益忽然不一致了,又該怎麼沒辦?總還得有些能叫日子維持下去的情分,可是情這種東西,最是虛無縹緲,抓不着摸不透......
她不知不覺的深深嘆一口氣,就聽見周唯昭的聲音在外頭響起來:“嘆什麼氣呢?”
她嚇了一跳,伸頭出去瞧,正好瞧見跟只壁虎一樣趴在船舷上的周唯昭,不由又急又氣:“殿下怎麼在這裡?”
她微微退開幾步,周唯昭順勢飛快的進了船艙,拍了拍手就笑:“收到翠庭的信,知道你心裡必定不痛快,過來同你聊聊。”
他已經對她瞭解至此,宋楚宜心下一凜,重新在窗戶旁邊的桌案旁坐下,看着周唯昭輕輕搖頭:“殿下對我知之甚詳,可惜我對殿下卻好似一無所知。”
她對他只是明面上的瞭解,就好像她上一世也愚蠢的覺得沈清讓必定是喜歡她的一樣,凡事最怕的就是人心隔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