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慶跟着陳閣老的時間最長,他跟方孝孺是同年科舉,可方孝孺從此飛黃騰達,一路進翰林分列六部,他卻屢考不中,最後投奔了陳閣老當個門客。他雖然科舉制藝上不不容易,可是腦子卻向來極好用,對朝中局勢也看的極準,這回事先叫人在朝中散發消息先造勢把責任都堆在陳三老爺頭上的也是他。他聽完陳閣老的話,就皺了眉頭:“現在咱們正是勢弱的時候,貿然與宋家對上,怕是不妥。”
陳家倒黴,宋家更上層樓,現在的陳家要是還敢撞上去得罪宋家,成功了尚還好說,若是又跟之前那次一樣功虧一簣,這回的陳家可不再是內閣次輔掌控的陳家了。
其他幾人紛紛附和:“此事着實有些棘手,燙手的山芋啊,咱們要是真接了,做的好了未必就能得太子歡心,做的不好了......不僅得罪太孫,以範良娣跟東平郡王的心性,也不會記咱們的情,怎麼算都不是合算的買賣。咱們當務之急,應該是在金陵先立足,做出一番成績來,努力撇清此次科舉弊案帶來的影響。”
可是這談何容易,陳閣老深深的嘆了口氣,面上神情不變,眼裡卻閃過一抹狠厲-----今天他去赴宴,尚且還有當地士子橫街攔轎,痛罵他縱容親子買賣試卷,乃是千古一大奸。他在士林的名聲已經被這次的科舉弊案給毀了,要重新修補,難上加難。
如今想要靠着官聲抹掉之前的影響是不大可能,倒不如另闢蹊徑,登上頂峰-----前朝首輔不照樣是靠着與皇帝親近而當了幾十年首輔?除此之外,前朝那位首輔可沒甚可稱道的,成天也就是活活稀泥而已。
陳閣老把自己的想法跟衆人說了:“如今想要再靠着官聲是不大可能了,這些士子們都是認死理的,這個你們應該最清楚不過。名聲壞了就是壞了......咱們要是想翻身,只能另闢蹊徑。”現如今擺在跟前的也就是兩條路,一是重拾建章帝的歡心,可是這一條同樣難,建章帝這次縱容陶鼎湖把他拉下馬,就是爲了給東宮和太子一個警醒,他不會再打自己的臉重新重用他。之所以又不殺他,是因爲還念着當初泰王勢大時他擁立的那點子舊情罷了,這纔想着把他打發去金陵戶部養老。
而另一條路,自然是依舊跟着東宮,可是太子這人......陳閣老苦笑一聲,雙手一攤:“太子爲人諸位想必比我清楚,不用我多說。要是等咱們把金陵的織造河運拿到手獻上去,恐怕還不知得等上多少年,屆時我恐怕已是廉頗老矣不能飯了,要來這些東西,交付何人?而現如今眼前就擺着一個機會,諸公說,難不成我要推開?”
聽陳老太爺這語氣,分明是想替東宮辦成這件事的,這件事辦好了,在東平郡王跟範良娣那裡也的確是一個大功勞,楊慶斟酌一會兒,問陳閣老:“莫非是皇后娘娘要替太孫殿下選妃了?否則良娣娘娘何至於如此急躁?”
有人輕聲應和:“想必十有八九就是如此,太孫殿下一旦選妃成家開府,地位就更穩了。何況皇后娘娘素來對太孫殿下看重,恐怕給他選的太孫妃地位必然顯赫非常......”
楊慶環顧衆人一眼,想了想輕聲道:“縱然如此,這也只是小道。咱們可以藉着這個邀功獲寵跟東平郡王關係進一步又如何?他日若是再有今天之事,郡王殿下跟良娣娘娘恐怕仍會如同今天一樣上道摺子說大人是論罪當誅。”
衆人一時都靜默下來,這次他們全靠自救,依附的東宮竟無絲毫伸手之意-----由此可見太子眼界爲人了,他恐怕不知道他這番態度,要寒了多少人的心。
陳閣老摸着蓄的極好的鬍子偏頭去看着楊慶,不顧自己年老位尊,誠心誠意的向他請教:“那依阿慶的意思,咱們該怎麼辦纔好?”
楊慶整了整衣冠鄭重其事的站起身來衝着陳閣老一揖到底,不緊不慢的說出自己想法:“這事兒可行,可咱們也不能平白給了當人劍使,也不能全無好處到手......民間有句話說的雖難聽,可卻極有道理-----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咱們總是兢兢業業的做事,殿下跟良娣習以爲常了。其二,咱們不能插手刺殺太孫的事......”他停了下來,見衆人都聽的認真,就道:“皇覺寺見不得人,因此需要以小道討好殿下,咱們卻並不是,咱們之前就已經被人認定是東宮一黨了,若是爲了殿下而棄正統,日後總要爲人所詬病。何況這事兒變故太大了。”
陳閣老面色嚴肅,楊慶前一句話還說這事可行,後一句話就說不能參與刺殺太孫,這豈不是自相矛盾?他擡手虛扶一把楊慶,手指在桌上敲一敲,示意楊慶繼續說下去。
楊慶挺直了腰背目光如炬的看着陳閣老:“咱們可提供方便,卻決不可插手。這方便也有許多說法可行。老師您也不想正面碰上太孫殿下,那咱們給皇覺寺行的方便,就可在宋家崔家身上下手。”
陳閣老眼睛亮了亮,臉上終於有了光彩,輕聲道:“阿慶有什麼主意,直言不妨。”
“我聽說宋家崔家此次都是隨着太孫殿下的船隊一同上路的,既然一同上路,難免人就多了些,人一多,就容易生亂。”楊慶垂眉斂目,神情平靜,彷彿在說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屆時咱們可以給皇覺寺行的方便,就是挑起這個亂子,把宋家崔家的船隊跟太孫殿下的分開來,讓他們的目標更明確一些罷了。自然,分開的地界也是由咱們選。”
到時候找一個好下手的地方,也算是成全了皇覺寺了,至於其他的,他們着實不該再多攬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