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到宋楚宜耳朵裡的時候,她正收拾宋琰的東西-----宋琰去金陵送嫁,許多帶來崔家的東西不好帶去,加之他來了晉中以後各人又有禮物相送,因此他堆積了很多東西,她一一的替他整理好,分門別類的叫人裝了,又開始替宋琰想此次回京之後再去蜀中唐明釗那裡的時候,該送些什麼別出心裁的禮物纔好。
只是她沒想多久,廊下的鳥兒就紛紛的叫起來,青鶯順着這些悅耳的鳥鳴聲邁步進來,輕輕彎了腰道:“姑娘,殿下請您過去見一見。”
宋楚宜之前沒回過神的時候,很是被周唯昭那番言語感動得一塌糊塗,可是等她反應過來,一個人的時候,難免就覺得每一句話回想起來都叫人面紅耳赤。
她上一輩子吃夠了不矜持的苦,總想着這一世不管怎麼樣,不管有沒有喜歡的人,若是真的被逼着要嫁人,那也要嫁自己能掌握的住的,可是面對周唯昭,她好像全然沒有還手之力,這位殿下若是真是情深意切至此還好,若是擅長以情深意切來拉攏人,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她胡亂的把自己面前的棋子收歸棋簍,囑咐青鶯把棋盤收好,這是宋琰來晉中以後二舅舅送他的,他喜愛非常。
周唯昭精神好了許多,這些天因爲吃着養氣丹,他已經不需要時時臥牀了,可是殘餘的毒還是流竄在他身體裡,崔家已經請到了太白真人,過幾天就能去太虛觀拜訪。
他一眼瞧見低垂着頭的宋楚宜,朝她咧開一個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和兩個酒窩:“你上次幫賴大人解惑,卓有成效。賴大人賣了我一個人情,你想不想聽一聽京城那邊發生的事?”
宋珏的信走的是驛站,他不能總是派人親自送信來,因此比之錦衣衛的渠道自然就慢了一拍,宋楚宜仰頭看了看周唯昭,險些被他的笑容晃花眼睛,默默地又垂了頭,想了想才點頭:“現在陳三老爺大約已經分家成功了罷?”
周唯昭一五一十的把陳家鬧的那些驚動京城的幺蛾子都說了:“陳三老爺跟陳閣老收了周家的銀子-----這是陳三老爺自己在刑部大堂上喊出來的,說陳閣老收了二十萬兩,他總共收了七萬兩。爲了這銀子,也爲了救陳閣老,陳家的人還想殺了他跟順天府的捕頭犁田滅口,幸虧他們跑得快,犁田去的時候又長了個心眼帶着官差去的,官差就埋伏在旁邊呢,聽見響動就出來把陳家準備行兇的人通通抓了。”
說起來很混亂,宋楚宜作爲曾經參與設局的人卻差不多已經把來龍去脈摸清楚了,方孝孺應該是下了猛藥了,他跟宋珏肯定是故意讓陳家的人去殺陳三老爺和犁田的,然後又提前暗示了犁田,以至於犁田先行還帶了人埋伏。這樣一來,陳三老爺定然對陳家的怨恨更深一層,恨不得陳家死,他自己都命在旦夕了,再收到陳三太太死了的消息,肯定再也忍不住,一定會把從前聽見的那些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的話當真,然後順理成章的爲了報復陳家而把這些話說出來。
不管到最後能不能找到這二十萬兩銀子,周成芳跟陸丙元又承不承認,作爲陳閣老的親生兒子的陳閣老都承認了,天下人都會認定陳閣老就是真的收了銀子。
這是一個死局,算計的是陳家每個人的人心,陳家這些人,就是一盤散沙,都不用多用力,瞭解他們的方孝孺就輕輕鬆鬆的把他們擊垮了。當然,前提是幸好他們先把陳閣老這個老狐狸給困了起來,否則陳家不會亂成如此地步。
“那想來,如今刑部尚書孟繼明、大理寺卿馮應龍就不必病了罷?”宋楚宜的語氣平平板板毫無起伏:“他們再病,也沒什麼意義了。”
這話說的着實有些促狹,可卻是再現實不過,的確,現在要是孟繼明跟馮應龍再病,不僅不合時宜,還擺明了就是跟聖上做對,跟天下舉子們做對了。何況如今罪證也算是確鑿,他們再扛下去,也只會被打成陳閣老一黨,惹得聖上忌憚。
“你說得對,這回不等皇祖父發話,他們的病就好了。”周唯昭展顏:“這回你可算是贏得漂亮,陳三老爺自己咬死了他的父親,兒子說跟親父一起收的銀子,再沒人不信的。”
宋楚宜想,這還真是要多虧了陳三太太,是她叫自己得窺陳家禍端所在-----雖然嫡庶之分是正道,不可亂,可是當這其中差異太過明顯,又年月漸久把這憤恨累積的越深的時候,就足夠叫人拿來做一做文章了。
周唯昭這話跟宋楚宜說了不到三天,京城裡宋珏的信也送來了,大致內容都同周唯昭說的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宋珏把他們設的局說的詳細了些。
順天府的人能進陳家後宅這是關鍵,幸虧陳大太太是個眼光不大長遠的,方夫人早把她看透了,送信的人也是陳大太太自己的人,她自以爲這是除去了爭產的三房,卻不知是迎了殺神進門。
宋楚宜闔上信,今上這樣厭惡貪腐,又正是對太子冷淡的時候,作爲******的陳閣老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事,今上就算看在他勞苦功高的份上不殺了他滿門,也不可能輕輕放過,天子一怒,雷霆萬鈞,陳閣老至少短期內,是再也起不來的了----宋楚宜向來習慣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想,陳閣老桃李滿天下又經營多年,未必能立即就被她這個後輩踩在地裡起不來,她對每一種可能都做了設想,也就更期待回京城的那一天。
她終於在從晉中回京城之前,處理完了陳家的事,興許等她回京的那一天,還能親眼瞧瞧陳家的下場----雖然已經猜得到大抵情形,可是朝中官員辦事的速度真是慢的很,她給他們留了三個月的時間,覺得已經很是充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