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良娣很快就知道了太子是個什麼想法,她伏在地上,一如當初逼死了小范氏之後那樣,帶着些忐忑跟卑微趴伏在地上,眼淚流了一臉,戰戰兢兢的肩膀都在發抖。
太子陰戾又冷淡的目光從頭到腳把她掃了個遍,仔仔細細的把她的表情都盡收眼底,然後他忽然嗤笑了一聲,用一種莫名輕鬆又帶着些譏諷的語氣問她:“你哪裡來的膽子?”
他還以爲經過小范氏的事之後,大範氏總會收取些教訓,知道他忌諱什麼,可是現在看來,大範氏好像還是沒有學乖,她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太子的語氣越是平淡,就越是叫人害怕,大範氏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悶得她快喘不過氣,抿了抿脣終於還是哭出了聲:“我......我實在是害怕......”
太子輕飄飄的看她一眼,似乎覺得她說的話有些聽不懂,心不在焉的哦了一聲:“怕?你有什麼好怕的?”
大範氏擡起眼睛看着太子,漂亮的眼睛裡溢滿了眼淚:“臣妾是害怕太孫殿下這趟回來之後,就再也沒有我們的立足之地了。殿下他本來就格外的受聖上跟娘娘的寵愛......他又立下了這麼大的功勞,等他回來,聖上和娘娘還不知道要怎麼開心。我早已經是殿下他的眼中釘肉中刺......現如今是您還在,可是如果有朝一日......”
範良娣垂在身側的手攥緊了自己薄薄的衣裙,半垂着眼簾一副萬般無奈驚恐的模樣,背後卻已經冷汗涔涔,她說的話句句都是摸着太子的心思,可是太子到底聽不聽,她沒有把握。
她不敢再說下去了,可是未盡之言卻顯得意味深長,太子盯着她半響,直到她真的渾身都開始發抖,才把叫人驚恐萬端的眼神移開,緩緩的冷笑了一聲。
雖然全都是一派胡言,都是爲自己找藉口,可是她說的的確有些道理。他的這個兒子,向來跟他不親,也向來跟他不是同一派,當初揚州弊案的事,是他鬧出來想要藉機安插自己的人,可是就是這個兒子硬生生的攪黃了。
他想做什麼事,他這個從龍虎山上下來的兒子好似都是不贊成的,他緩緩的抄起旁邊的寶象雕花吉祥香爐,忽而狠狠地摔在了大範氏身邊。
香灰灑了一地,殘餘的香片還在緩緩散發着香味,嫋嫋升起的煙霧纏繞了範良娣飄散,範良娣幾乎被驚得跳了起來,驚恐萬端的喊了一聲殿下。
太子這才重新坐回了原位,居高臨下的看着範良娣,看着她如同一隻兔子一般瑟瑟發抖,臉上還露出了一絲笑來:“範氏是我手裡的一把刀,你們範家是我的,這你都知道。”他說着,見範良娣抖得像是秋風裡的樹葉,聲音更加陰沉了幾分:“你動了我的東西,你拿我的刀去殺我的兒子.......你好啊......”
他像是抓住了老鼠的貓,把老鼠反覆的放了又用爪子扒拉回來,直到把老鼠扒拉的半死不活了,才住了手。
“你回去吧,你猜的很對,這件事不能傳出去。”他站起身,就像是一個已經饜足了玩夠了的孩童,揮了揮手帶着些陰鷙,又帶着些警告:“我知道你們已經付出了代價。”
範良娣擡起頭看着他,尖利的指甲已經把手心抓的血肉模糊,咬着脣很是不知所措。
“你的心思向來活泛,可是也太過活泛了一些。”太子繼續不冷不熱的朝着她說話:“你怎麼就能確定,我會因爲厭惡盧氏,而想我自己的兒子死呢?”
大範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太子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話把她打的有些懵,她根本不知道要從哪裡說起,又要做出什麼反應。
直到回了自己的寢殿,她還是覺得頭昏沉的厲害,房嬤嬤一伸手探她的額頭,就驚呼了一聲:“燒起來了......快傳太醫!”
周唯琪也沒料到母親去了一趟父親那裡就成了這副模樣,本來就已經忐忑至極的心就更是皺成了一團,面色沉重的問她:“是父親知道了這事,太過生氣了嗎?”
範良娣到了這個時候反而已經冷靜了下來,她知道太子生氣的地方在哪裡,他氣的是覺得範氏沒有掌控在他自己手裡,氣的是她擅作主張,他向來極不喜歡別人沾惹他的東西。
得緩一緩,不能再繼續動作了,如今範氏一族恐怕在他心裡也掛上了號。這件事,是她太輕率了,只想到了周唯昭不受寵,卻忘記了太子如今還要靠着他緩和跟建章帝的關係。
最要命的是,太子把範氏一族當手裡的刀,如今發現自己手裡的刀別人也使喚的動,他心裡對範家還有對她,恐怕如今都是恨不得除之而後快了。
“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大範氏握着他的手搖了搖頭:“你不必管。”她說着,看着兒子皺緊的眉頭又輕聲叮囑:“也不用太擔心,至少這事兒你父親絕不會容許傳出去......你趁着這個功夫,去皇覺寺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然後問問他們今後打算怎麼辦。”
周唯昭或許拿她們沒有辦法,可是回來以後是決計要抓着皇覺寺不放的,以他如今得寵的程度,他要是想爲自己的傷找個說法,建章帝不會不容許他深究。
周唯琪知道這件事耽擱不得,早先就已經先行一步派了錢應去了,如今聽範良娣這麼說,就忙應她:“這個我知道,早已經使了錢應去了。晚些時候我親自去見一趟元空大師。”
皇覺寺雖然沒把這事兒辦成,可是卻也沒有給周唯昭那邊留下把柄,而且他們手裡也不止晉地這一塊勢力,最重要的是,皇覺寺是如今除了範家之外周唯琪擁有的能絕對供他驅使的助力,這個助力要是能長長久久的留着,當然長長久久的留着纔是最好。
範良娣鬆了一口氣,這才面色發白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