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再傳喜報的時候,宋楚宜已經全然沒有心思關注,甚至連有東瀛大名的使者跟着一同入京,也沒能引起她的注意,她覺得自己和崔家現在就如同陷在表面風平浪靜,暗裡卻湍急洶涌的深水裡,想要抽身都不知道從何做起。
沈家已經正式向武寧侯府下聘了,他們得罪不起武寧侯府這家混不吝的人家,也扛不住這滿天飛的不堪入耳的流言,聽說英國公已經上書建章帝,說是沈清讓業已成家,要把爵位讓給沈曉海繼承了。可這些消息青鶯通通沒告訴宋楚宜,她知道如今宋楚宜也沒心思關注沈家倒黴的事兒。
紫雲快步走進來,臉色有些差的在宋楚宜身邊蹲下來,輕輕的搖了搖頭:“沒有,舅夫人說到現在,已經整整三個半月沒有舅老爺的絲毫消息了,晉中那邊傳來的消息也說,舅老爺已經許久沒往家裡送家書了。”
崔華鎣眼看着都已經要出閣了,以崔紹庭的性子,就算再怎麼被美人計迷住,也不可能忘記自己女兒要出閣這樣的頭等大事,除非........除非是有人不想叫他能傳遞消息出來。
而誰能做到這一點呢?崔紹庭可不是宋毅之流,他頭腦清醒而且老謀深算,從來沒聽說過有犯渾的時候。而至於收底下人送的美人兒更是聞所未聞的事,連餘氏都只會覺得崔紹庭收美人享受是天方夜譚。可賴成龍也若沒有必要嚇唬人,崔紹庭的的確確是真的破天荒的從揚州知府那裡收了一個美人,真如賴成龍信上所說,那個揚州瘦馬從小就被揚州知府養大,來歷不明又受過訓練,那她很可能就是切斷崔紹庭與外界聯繫-----至少是和她們這些人的聯繫的罪魁禍首。
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來路,背後站着的人又究竟是誰?崔紹庭真的對她就一點防備也沒有嗎?這也太不象是崔紹庭平日裡的作風了。宋楚宜想的頭疼,倚着引枕緩緩閉上了眼睛。
“馬長江和馬旺琨那邊有消息傳回來嗎?”宋楚宜既已得知是有人故意不肯叫她們和崔紹庭聯繫上,也就暫時先把這一點放下,轉而問起馬長江那邊的情況:“讓他們去通州那邊送信,有消息了嗎?”
她總覺得這事兒或許和韓止脫不了關係-----雖然如今東宮範良娣和周唯琪都表露出了有內定她當郡王妃的意思,可是韓止這樣偏執的人認定的事情,是很難改的。他當初既是認定了要用自己來鞏固地位順帶捏在手裡當個靶子,一旦發現還有更強的人從他嘴巴里搶食,什麼都做得出來。
得不到就毀掉,這向來是韓止和宋楚寧這樣的人信奉的信條。
這回紫雲點了點頭:“傳回來了消息,說是那位章公子約您明日在重音坊碰面。”
章潤是韓止少年時的情人,韓止對他擁有近乎變態的佔有慾,加上章潤自己的曲意逢迎,想要探聽到一些消息想必也不是難事。
如今所有的事情都毫無頭緒,她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蛛絲馬跡。
晚間用完晚飯,宋楚宜照舊去了宋程濡的書房,今日崔應書也在,一見了她就神情嚴肅的站了起來,略有些焦躁的開口:“你說得對,恐怕的確是要出事了。今日賴成龍已經帶人出城了。”
賴成龍如今是皇帝跟前的紅人,更是錦衣衛都督,要是沒有天大的要緊事,根本就動用不了他,何況還要出城。宋楚宜心裡想着約見賴成龍的想頭瞬間熄滅,只覺得這潭水被越攪越渾了-----賴成龍是不是已經料到近期都可能不在京城,也不可能再能和宋楚宜傳遞消息,所以纔會提前發出示警?
事情真的已經嚴重到了如此地步了嗎?
宋楚宜定了定神問他:“舅舅知道他們去哪裡嗎?”
崔應書抿着薄脣看了宋程濡一眼,負手點了點頭:“據可靠消息,揚州。”
揚州,又是揚州!
宋程濡屈起手指在黑漆木長桌上不自覺的敲了幾下,整理了一會兒思緒就道:“小宜說在她夢裡紹庭並沒出任這個三邊總制,更加沒有出過這檔子事。當時出事的是你。想必是因爲現實裡的紹庭實在太惹眼了,人家纔會轉而把主意打到他頭上來。連賴成龍都要避其鋒芒不敢直言相告,背後的勢力一定非比尋常。有這個能耐的人當朝不超過五個,其中和崔家有怨的卻一個也沒有......”
所以根本不好確定究竟是誰想對崔紹庭乃至崔家下手,尤其這些人背後的水都混的很。
動崔紹庭,一可能是因爲從前有仇怨,或者是和崔氏一族有仇怨,二就可能是因爲涉及到利益關係。宋楚宜猛然想起關外走私的那條線,忽而打了個冷顫:“會不會是因爲有人想要收關外的那條線?”
所以要先把擋路石崔紹庭給搬開?
那這麼一說,從前一直只能在南方經營的恭王和收拾了南方那條線的東宮都有嫌疑......
如今他們已經放了人在崔紹庭身邊,且切斷了崔紹庭聯繫賴成龍和崔氏和長寧伯府的聯繫,接下來到底還想做什麼?
宋程濡和崔應書對視一眼,都看見對方眼中自己素白的臉。
這種不知道對方將要出什麼招數的感覺實在是糟糕透了,他們如今就好像被人矇住了眼睛,全然不知道前面哪個地方會是萬丈深淵,只要一擡腳就有摔下去萬劫不復的危險。
“我去拜訪一下老師。”崔應書看着宋程濡:“老師向來深得聖上信任,且畢竟是他一手推我和紹庭上來的,若是他知道些什麼,未必不肯提醒提醒我。”
常首輔可是個真正已經修煉成精了的老狐狸,他就算知道些什麼,在眼下這個關頭恐怕也不會透露一丁點消息的,宋程濡並不抱希望,可仍舊點了點頭,總比沒法子可想到處無頭蒼蠅一樣好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