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這一世宋楚宜第二次入宮,相比起第一次進宮之時對榮賢太后的長寧殿懷着的一腔深刻怨恨,這一次她已經平靜許多。
心思放寬了,自然也就有功夫欣賞起鳳藻宮的風景來----相比上一世端王側妃住着的鳳藻宮,宋貴妃把這裡打理得質樸可愛許多,乍一看並不起眼,可是越是往裡走就越是覺得目不暇接,每一樣東西都擺放得恰到好處。
名門世家的女孩子,對這些東西講究得很,可是能把偌大的宮殿都佈置得不露富貴又處處彰顯高貴,卻不是個容易事,從這一方面來說,宋貴妃倒是的確被宋老太太教導得很好,至少品味這一方面來看,是個極高雅的人。
正殿十二扇泥金仕女圖屏風大開,六個宮女將宋老太太一行人迎進門去,宋老太太便帶着大夫人跟宋楚宜納頭便拜。
宋貴妃忙叫住了,親自下座來一手扶了宋老太太,一手扶了宋大夫人,淚眼汪汪的喊了一聲祖母,就泣不成聲。
自從上次皇后宮裡來人從她宮裡帶走了幾個人,宋老太太又告誡了她一番之後,她一顆心就一直懸在嗓子眼裡沒動彈過-----只要一想到榮賢太后居然在她宮裡埋下眼線跟所謂的證據,她就覺得不寒而慄。
若不是宋家的人通知的快,若不是皇后照拂,那死的就不是世嘉長公主,而是她宋楚宸並宋家的所有人......
同時她也敏銳的察覺到了以往自己犯的錯誤,也許是皇帝的態度給了她錯覺,她總以爲榮賢太后畢竟是太后,可是事實上......事實上皇后跟榮賢太后早就已經只差撕破臉皮,皇帝對榮賢太后的餘情也的確不夠保榮賢太后橫衝直撞胡作非爲。
可笑的是她竟然還爲了好過一些,把自家的小妹妹推出去......
想起這些,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好一陣子才緩過了神,盯着宋楚宜問:“這就是六妹?”
她仔細打量宋楚宜幾眼,忍不住讚了一聲------遺傳了宋毅跟崔展眉的優點,長得確實極爲可人意,眼睛水靈靈的彷彿會說話一般,瞧着就讓人喜歡。
“正是。”大夫人擦了臉上眼淚,瞧着宋貴妃破涕爲笑:“算起來,你還從未見過她。”
宋貴妃賜了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坐下,抿脣微笑:“說起來,家裡這些姐妹,也就二妹三妹還記得些面貌......進宮的日子太久了,再過幾年,怕連二妹三妹也記不得了......”
從前宋楚宣還在平陽侯府的時候,逢年過節說不得還能見上一面,可是如今又和離了,想再見也着實是難。而宋楚宛嫁的畢竟也只是個從七品的翰林編修,雖說前程似錦,可等她熬到資歷夠進宮來覲見或參加宮宴,又不知究竟還要多少年了。
提起這些宋大夫人不由更覺傷神,拿着帕子捂住眼睛好一會兒才移開了,勉強笑着安慰女兒:“別說這樣喪氣的話......這回你二妹恐怕還真是因禍得福了,若是她日後過的好了,也是她的造化。不比她在平陽侯府過的舒心?”
宋貴妃詫異的瞧瞧宋老太太,再看看宋大夫人,皺着眉頭有些不解:“祖母跟母親是想替宣兒擇新的人家?可是眼看着滿打滿算和離也不過才過了一年......且京城這樣的地方,總是人言可畏的......依本宮的意思,不如再等幾年,風聲過去了再安排這事兒,也顯得咱們家仁至義盡了。”
宋大夫人忙搖頭,說到底宋楚宣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過的好不好實在是太要緊。這次餘氏肯主動開口替宋楚宣做媒,且開口說的那戶人家還是江陰望族,門風人物都是一等一的好,這樣的機會實在太難得,過了這個村,只怕找不到這個店了。
“不不不。”她忙擺手衝宋貴妃笑了笑:“不是在京城,說起來這件事還未曾告訴過娘娘您。是崔夫人親自牽的線。雖說有她作保自是萬無一失,可是老太太這回也提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特意叮囑了崔夫人叫人家親自上京來給我們瞧瞧,我們這邊也派人去江陰探探底......”
若是這樣,倒真的是件好事,畢竟是親妹妹,宋貴妃自然只有盼着她好,沒有盼着她不好的,聞言就點了點頭,又問她黎清姿的事:“早就接了消息說要發動了,怎麼這又過去了十幾天,還是沒半點動靜?”
當時她連賞賜都準備好了,可是到最後卻只是烏龍一場,還把她驚了一陣,以爲又生了什麼意外。
宋大夫人這回是深深嘆了口氣,憂心不已:“當時動靜鬧的那麼大,可是之後穩婆也叫來了,產房也準備好了,連水都燒上了,她又沒了動靜......您說急人不急人?請了三四個太醫來瞧過了,都說最遲也就是這幾天了,這種事急也急不來,只好等了。”
宋貴妃見宋老太太望過來,想了想就忙笑:“弟弟不是快回來了?想必這孩子有靈性,非得等着他父親回來了,再出來。”
宋大夫人聽的撲哧一聲笑開,心中更覺鬆快幾分:“若是照着娘娘這麼說,自然是好的。”
不一會兒茶端上來,宋貴妃就特意問宋楚宜:“這茶吃的可還習慣?咱們府裡慣喝龍井,我這裡卻喜歡用香片。”
宋楚宜心裡有些納罕-----這麼一瞧宋貴妃哪裡像是一時衝動就會推妹妹出去背黑鍋的不明智的人?分明心細如髮八面玲瓏,處處都周到無比。剛纔說的一番話句句分明都是說給宋老太太聽的,在討宋老太太歡喜,又在自己跟前顯示了長姐風範跟作爲宋家長女的人情味,用以拉近關係或者說是消弭隔閡......
這樣一個人,真的會不經思索就怕榮賢太后至此,會犧牲家族利益來叫自己好過一點嗎?
她正思索,就見宋貴妃忽的蹙了蹙眉,撫着胸口將茶遞給了一旁的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