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路凍得人腳痛,雖然底下穿了厚厚的鹿皮靴子,可是這麼冷的天在外面站的久了還是容易凍腳,宋珏往手心裡哈了一口氣,搓了搓手道:“但願吧。”又問宋老太爺:“那現在咱們怎麼辦?就等着他們鬧起來嗎?”
宋老太爺似乎也覺得冷,攏了攏身上的斗篷朝前走:“就等着他們鬧吧,紫荊關守備都御使已經殉國,這麼大的消息傳回來,他們怎麼可能不抓緊好時機?一定要太孫這邊徹底失勢,那些人才會露出真面目的,所以我們大家,當然是能有多慘,就裝作多慘咯。”
這倒是真的,可是紫荊關破了,通州就完全暴露在韃子面前,而攻下了通州,那京城呢?宋珏不是膽子小的人,可還是覺得這一局賭注太大了,忍不住明言:“其實這樣是不是鬧的太大了一些?抓起鄭三思他們......”
抓起鄭三思和陳翰林這些主和一派的人或許也就夠了,朝廷官員們應該也就不敢再想什麼議和不議和的事了,可是他想了想又自己閉上了嘴------這些還是遠遠不夠的,因爲朝廷裡的官員們是抓不完的,只要韓正清留在京城的這股勢力不被連根拔起,只要西北那邊還在打仗,那麼,永遠都會有官員迫於各種各樣的理由淪爲韓正清的工具,把朝廷鬧的人心惶惶雞犬不安。何況這些內奸裡頭,更有要命的安排在張天師和周唯昭身邊的,這纔是最嚇人的,要是有一天他們玩夠了這種把戲,直接朝着周唯昭下手呢?
那一切就都完了。
宋珏停住了話,見宋程濡朝自己看過來,還是有些擔憂的皺起眉頭:“紫荊關一破,朝堂中又局勢不明,人心惶惶之下,很容易讓他們鑽了空子。所以還是有些冒險了。”
宋程濡含笑拍了拍孫子的肩頭:“你向來是個大膽的人,這回怎麼怕了?別擔心,小宜也不是個只顧自己衝動和喜好的人,她不是,你祖父就更不是了。如果不是有了別的佈置,我們怎麼會那麼拿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來冒險?有句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現在我們就是如此。要是不到絕境,韓正清是不會亮底牌的。”
宋珏最近只幫宋楚宜處理福建那邊的事,因此具體的佈置他並不大清楚,此刻聽宋程濡這麼說,內心還是疑惑:“西北那邊......小宜也插得進手嗎?我們同崔總制已經徹底失去聯繫了,現在聖上一昏迷,流言四起,恐怕立即會有官員望風而動參奏崔總制抗敵不力等等罪名的,到時候太孫殿下怎麼應對?”
太孫殿下怎麼應對?陳德忠付友德也在思索這個問題,因爲還未正式冊封皇太孫,原本建章帝口頭提過的擔任太子太傅的常首輔也還沒真的成太孫的先生,既然沒有太子太傅替皇太孫操心,那原本的東宮詹事府的人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周唯昭的班子,得替他操起這個心來。付友德摸着鬍子有些氣急敗壞:“叫人把那些亂說的人通通抓起來!這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公然這樣污衊一國儲君,簡直萬死不足惜!
可是陳德忠沒有附和,反而嘆了口氣:“怎麼抓?說的又不是一個兩個,現在已經傳的滿城風雨,難道要把所有說過的人都抓起來?那可好了,不用韃子和恭王打進來,朝廷自己就完了。”
倒也的確是這個道理,可是這勢頭不對,明顯不對。付友德摸着自己的鬍子,險些要把鬍子都給揪脫了,心裡的惶恐焦急一齊涌上來,險些咳的血都出來。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他說了一聲,噌的一聲站了起來,衝陳德忠道:“我去找找殿下......”
陳德忠伸手攔了一攔:“找殿下有什麼用?”他看着付友德瞪大眼睛,垂下頭說道:“郡王殿下已經提醒過許多次了,找殿下再去說,有用處嗎?”
陳德忠是跟東平郡王一路從湖北過來的,很是知道韓正清的無孔不入-----湖北那麼亂,他都能派韓城過去勾搭江田平,更何況是他跟大範氏經營過這麼多年的京城?更別提還有恭王這個太子的親弟弟了,他聲音顯得很是低落:“郡王殿下說的太孫殿下尚且聽不進去,何況是我們說的呢?”
東平郡王已經主動把韓城等人的事告知了崔應書,也讓朝廷順勢抓了江田平,並且回京來清楚的告罪了,可是就是這樣,太孫殿下也不信任他,何況是他們這些曾經太子的舊人呢?他們當初,可是被太子耳提面命着準備交給東平郡王使用的,太孫殿下防備着他們,也是情理之中理所應當的事,怪不得誰。
付友德怔怔的停下來:“照你這麼說,我們就這麼冷眼旁觀?”相比起陳德忠他們,付友德向來跟太子不是同一條戰線-----反正不管怎麼樣,他都堅持太孫殿下才是正統,不止一次的勸告太子該擺正位子,善待太孫殿下,到了如今他也一樣這樣認爲,太孫殿下乃是正統,他是建章帝親口說過的要冊封的皇太孫,一國儲君,現在皇太孫險些落進別人的圈套,他覺得他有責任提醒告誡。
“不是冷眼旁觀。”陳德忠連忙接了一句,他也知道現在決然不能冷眼旁觀,不管怎麼說,他們之前就算是幫大範氏的,也打上了東宮的烙印,恭王要是得勢,以後還能放過他們?而韓正清可不像是那種會體貼人幫他們說話的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覺得現如今的日子就過的極好了,不要說恭王會忌諱他們,就算不會,他們也不能覺得一個可以引外族入關的藩王可以依靠。
“找常首輔說一說吧。”陳德忠揉了揉眉頭:“常首輔率先提議請太孫殿下監國的,他這人又向來德高望重,該由他出面鎮一鎮這京城四處亂飛的謠言了。只有常首輔最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