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見沈雅跪下,點點頭緩緩展開聖旨開始宣讀。
沈雅跪在地上,聽着太監特有的尖細的嗓音在耳邊迴盪,一時間竟發起了呆。時間彷彿過了很久,又彷彿纔過去一秒鐘,當沈雅再次回過神之時,耳邊只傳來幾個丫頭激動的呼聲。
“小姐,快起來接旨呀。”夏雪激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思緒快速回歸,沈雅擡起頭,見太監正一臉笑呵呵地將聖旨遞給她。
“臣女接旨。”沈雅先是叩頭,然後將公公手裡的聖旨接了過來。由冬春扶着站起身。
這道聖旨,是太后讓周宗下的,大體意思是誇讚她聰慧靈巧,十分惹太后喜愛。所以便對她進行了封賞。
怪不得剛纔看公公帶了一大堆人浩浩蕩蕩地過來,沈雅現在纔看清,原來每一個宮女太監手上,都端了一個漆盒,上面用紅色的布蓋着,看不見裡面的物什,不過沈雅想,皇帝賞賜的,應該都是好東西罷!
按理得了賞賜,她應該高興纔是,可惜不知爲何,沈雅的心情反而有些沉重。
公公宣讀完聖旨,端府的人才終於姍姍來遲,出現在端府大門口。這其中,也包括原先一直站在門檻內,注視着沈雅這邊情況的端侯。
端侯跨出門檻,笑呵呵地朝公公走去。“海公公,別來無恙。”
“奴才參加端侯。”海公公見到端侯,一臉恭敬地上前行禮。後面跟着的一大幫奴才宮女,也紛紛向其行禮。
“來了怎麼不進府?走,進府喝杯茶。”端侯招呼了海公公等人進府。一大羣人原本就要將東西送進府,自然不會推辭,點點頭,便跟着端侯進去了。
寧氏帶着一幫丫鬟嬤嬤站在門外。含笑與公公說了幾句客套話。事情的經過始末,想來剛纔已經有人回府通報了,用不了一會兒時間,全府的人都會知道,端府七小姐得了太后與皇上的賞賜。
沈雅與弟弟還有幾個丫鬟走在最後。幾個丫鬟得知自家小姐封賞,一個個都高興地不得了,滿臉笑容,嘰嘰喳喳地說成一團。
寧氏看到沈雅走近,朝她笑呵呵的點點頭,
這一次。很奇怪的,寧氏竟沒有上前來與沈雅說兩句親暱話,似乎不像她的風格。以往按照道理。沈雅離府這麼多日歸來,她好歹也會上來慰問兩句。更何況,沈雅一回府,就受了封賞。
沈雅側頭看她,臉上同樣浮出一絲笑容。只是,這笑容裡,被她摻了一絲諷刺。
寧氏看的一愣,隨即,原本還笑的溫婉的眼中,浮上一抹冰冷。
見到終於露出本來面目的寧氏。沈雅在心底無聲地冷笑了兩聲。
此番回府,她,再也不會忍耐。
皇帝賞賜的東西全數都送到了沈雅的院子。絲毫沒有充公。沈雅爲此高興了很久,這麼多寶貝,到時候她跑路,就不用爲錢發愁了。
回府的當日,她的院子。就被一波又一波的人擠滿了。都是來恭喜她的。
聽了一下午的恭維話,沈雅臉笑的都快僵硬了。
好不容易將一波一波的人招呼完了。沈雅纔有空坐下來,喝杯茶,用晚膳。
沈琰被沈雅留下來一道用晚膳。
晚膳的菜餚很豐富,比她之前所用的規格,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甚至比沈琰院子的,還要好一些。
這幫奴才,見風使舵的本事,真是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地步。
太后與周宗的一番賞賜,似乎已經奠定了沈雅皇家媳婦的地位。若是原先還有傳言說沈雅的側妃有些名不符其實,或者說還有人不敢置信,那麼現在大家則是完全把她當作一個準王妃來看待了。
似乎比起端清雅這個正妃,更看重!
畢竟,端清雅並未得到太后與周宗如此大張旗鼓的賞賜,不是麼?
用晚膳時,屋子裡只有沈琰與沈雅二人。
院子裡的丫鬟都很聰明,知曉他們姐弟二人一般在一起時,總會說一些悄悄話,所以一早就退下了。
“琰兒…”沈雅等屋子裡的人退下,原本平靜的臉上露出一抹凝重的表情。有些話,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與沈琰說。但是,就眼下的情況來看,她不得早一些讓沈琰知道自己的打算。
沈琰抿着脣,看着沈雅。他知道,阿姐通常露出這樣的表情,就意味着有極其重要的事要說。
沈雅略微遲疑了一會兒,最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看向沈琰,神情嚴肅道:“若不出意外,這一月內,我便會離開端府。”
沈琰聞言,低頭,不語。
過了半晌,空氣中才傳來沈琰幽幽地帶着一絲祈求的聲音。“阿姐,若琰兒希望阿姐你留下呢?”
沈雅看着低着頭,面色晦暗不明的沈琰,突然在心底嘆了口氣,她的琰兒,終究是變了。
以前的沈琰,不管她做何決定,都會毫無保留的支持。
在端府這麼些時日,沈琰的一步步蛻變,她不是沒看在眼裡。但在心裡深處,她始終覺得琰兒還是那個在陸家村,靦腆害羞,動不動就臉紅,經常被自己欺負地不敢反抗的弟弟。
大約是見沈雅半天不說話,沈琰有些緊張地擡頭,“阿姐,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只是…”沈琰說話變得有些語無倫次,尤其是在沈雅彷彿洞察一切的目光中,聲音更是越說越低,最後乾脆慚愧地擡不起頭來。
“琰兒,阿姐不怪你。”沈雅看着低着頭,滿臉懊惱的弟弟,心裡不知爲何,劃過一絲心疼。她發現,自己真的好自私,爲何弟弟一定要認同自己的想法。他,也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抱負,爲何她不能爲了弟弟,而留下?
可是……留下,就意味着要嫁給趙瑾。
在自己還沒弄清楚她對趙瑾的心意,或者還沒弄清楚趙瑾到底是個什麼想法之前,她怎麼能嫁給他!
再者,皇家,那個她避之不及的是非之地,再自己吃了一次又一次虧後,又怎肯再次踏足那個地方。
看着弟弟臉上的焦急之色,沈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爲難。
她的弟弟,第一次,如此慌亂地求她留下。她不忍,讓他失望!
脣,被自己死死地咬住,差一點,就被她咬破了。
“阿姐——”看到沈雅面上猶豫痛苦的神情,沈琰開始着急了。“阿姐,琰兒錯了,琰兒不該求你留下。是琰兒太自私了。咱們立馬就走,琰兒這就回去收拾東西。”說完,沈琰就要起身,真打算回去收拾包袱走人了。
沈雅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傻弟弟,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愣了兩秒,才唰地起身,在沈琰的腦袋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又說什麼胡話!”
沈琰被沈雅這一敲,疼的齜牙咧嘴。回過神,見阿姐一臉沒好氣的表情,緊張的情緒終於放下來,忍不住在心底悄悄地鬆了口氣。剛纔的阿姐,表情好可怕,就好像魔怔了一般,神情茫然而又急切。他從未見到阿姐臉上露出這樣的神情。他害怕了。
一定是自己將她逼着了。
沈琰心裡升起一股淡淡的慚愧。他承認,自己剛纔的一系列舉動,確實帶了一絲逼迫阿姐的成分。因爲他了解阿姐的性格,若是自己真開口求她,阿姐未必不會爲了他而留下。
而端府,沈琰很清楚,他確實離不開,也不想離開。從進入國學院的那日起,沈琰就認識到,自己這麼多年來的學習,與國學院的學子相比,實在差的太遠太遠。也是從那日起,他才真正瞭解到,什麼才叫井底之蛙。
見賢思齊,便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可是,不管如何,他都不願一個人呆在端府,那樣冰冷的一個地方,若沒了阿姐,他怕自己一個人堅持不下去。
所以,他想到了利用阿姐的對自己的疼愛與關心,達到讓她留下的目的。
可是,這還是原來的自己嗎?沈琰一想到這,便覺渾身冰涼。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可怕了?
看着沈琰一張蒼白的俊臉,沈雅還以爲是自己打疼了。心立刻就軟了下來,湊到他跟前,有些緊張地問:“是不是打疼了,給阿姐看看。”
被沈雅這麼一說,沈琰更是羞愧地無地自容,此刻的他,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牆上。他之前都做了什麼混賬事啊,竟然利用起了自己最親的親人。這樣的他,與府裡那些人,有什麼區別?
見阿姐滿臉的擔憂之色,沈琰嘴角露出一絲憨憨的笑容,搖搖頭道:“不疼,阿姐下手很輕。”說完,想了想又道:“阿姐,若是你真想離開,這個月確實是最佳時機。七皇子趙瑾在前幾日,離開京城,去邊疆平亂了。”
“什麼?你說,趙瑾不在京城?”不知爲何,當聽到沈琰說到趙瑾不在京城時,沈雅心裡第一反應,竟然是滿滿地失落。也就是說,在她離開端府前的這段時日,自己見不到他了?
離開端府後,此生,便再也沒有機會相見了。
不知爲何,想到以後都不會再見到他,沈雅心裡竟然生出一絲細細密密的疼。這疼來的莫名其妙,但沈雅卻清楚地知道,這疼,是因爲,她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