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和王璟又說了一會兒話,王璟正要與三娘道別往外院去,東廂那邊的門卻突然開了。薛嬤嬤從裡面走了出來,三娘和王璟見薛嬤嬤朝着他們這邊走來了,互看了一眼,便停下來腳步等薛嬤嬤走過來。
三娘主動笑吟吟地朝着薛嬤嬤打招呼,薛嬤嬤先是給王璟和三娘道了一個萬福,緊接着卻是將臉一板對着兄妹兩人道:“三小姐,五少爺。男女七歲就不同席,這也是爲什麼少爺要住在外院,小姐住字內院的原因。所謂禮不可廢,對於我們這樣的人家的少爺小姐們更是要守規矩。今日三小姐和五少爺卻是連丫鬟和婆子也不跟着就站在庭中私語,老奴覺得有些失禮。”
崔姨娘和五娘之後又要輪到她和王璟了?三娘訝然失笑。這薛嬤嬤還真是……
王璟見自己好端端地站在庭中與妹妹說話,卻讓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一個婆子將自己個妹妹給教訓了,他到沒什麼,可是自己的妹妹哪裡容得一個奴才指手畫腳的?連“私語”都出來了,若是被傳了出去,妹妹的名節就毀了。
當今世道雖然講究男女大防,但是規矩對同父同母的同胞兄妹姐弟卻是很寬容的,而且他們還是在大白天的衆目睽睽之下。所以在王璟的眼裡,這婆子就是欺負自己兄妹倆初來乍到,是來找茬的。
王璟是三房唯一的男丁,還是嫡長子,這幾年王棟在娶了新夫人之後又一直無所出,他又已經是十五六歲的年紀了,眼見着就要成年。所以越是近幾年王璟在王家的地位越是有些超然,即便是到了外院,王棟身邊的幕僚和隨從也對這個唯一的嫡出少爺尊敬有加。
王棟也被慣出來了一些少爺脾氣,一次聽了薛嬤嬤的話當即就沉下了臉罵道:“哪裡來的不長眼的奴才?沒見主子在商量事情嗎?還不給我滾一邊去。”
薛嬤嬤這幾年在後院裡唯我獨尊習慣了,薛鳳姐因着幼時的精力對她有些懼怕,王棟又因爲她曾經是薛梅心身邊的管事嬤嬤而對她敬重萬分,因此在王棟的後院裡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她說話。
王璟嗓門大,剛剛又正在氣頭上,沒有壓低聲音,因此已經有很多丫鬟婆子們往這邊看了過來。薛嬤嬤當即氣得臉色發白,可是王璟畢竟是主子,即便她是薛氏的嬤嬤,但是薛氏畢竟是個繼室,與原配的地位是不可同日而語的,而王璟卻是原配嫡長子。薛嬤嬤即便是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也沒有辦法對王璟發火。
三娘這一次到沒有阻止王璟發怒,只在一旁低着頭聽着,像是再乖巧不過的樣子。
王璟如今已經是大人了,也不是幾年前養在內院裡什麼助力也沒有的孩子了。以後在京城他們能不能挺起腰桿子做人,就要看王璟了。若是連一個內院的奴才都能對王璟喝來呼去的話,他們還不如現在就收拾行禮老老實實回青城縣待着。
氣,她能暫時受着,以後再算。
但是王璟不能。
王璟見薛嬤嬤不敢說什麼了,便沒有再喝罵,只用眼角瞥了她一眼道:“少爺見你年紀大了不消再罰你了,若是別人這麼不長眼,少爺當場就提腳踹了。還傻站着做什麼?沒聽見少爺要你滾麼?”
一邊瞧着的幾個丫鬟婆子見了,便竊竊私語起來。
果然嫡出的少爺小姐就是不一樣,不但夫人要上趕着巴結着,連薛嬤嬤到了少爺面前都要吃癟。
有些心思活絡的已經開始打探少爺身邊有沒有貼身伺候的丫鬟了,因爲王璟已經到了可以要通房的年紀了。
三娘見王璟立威已經立得差不多了,便擡頭朝這王璟道:“哥哥,這位是母親身邊的管事嬤嬤,你可能沒有記得。嬤嬤應該也是爲了我們好,你就不要生氣了,算了吧。現在時辰不早了,我們等會兒還要去叔祖府上,你先回去外院吧。”
王璟見三娘這樣說,便點了點頭,臨走還嘀咕了一聲:“即便是管事嬤嬤也是個奴才,竟敢管到主子頭上了,這又是哪家的規矩?欺負少爺我年紀小不懂事呢,切——”
薛嬤嬤臉上的表情更是好看。
三娘好不容易纔別住了笑。
王璟這幾年外院也不是白住的,這句話到是說道了癥結所在。指出了薛嬤嬤自己不守規矩還敢教訓主子不守規矩。
只是看着薛嬤嬤的表情,恐怕以後他們跟這位嬤嬤之間很難善了了。
不過,很多時候自己的體面都靠着不斷地踩那些不長眼的人的體面得來了。誰要你給她臉她自己偏偏不要呢?薛嬤嬤再強勢,不過是個奴才罷了。她若是老老實實當她的管事嬤嬤便罷了,若是……她也不是沒有辦法對付她。
雖是這樣想着,三娘面上卻是一副尷尬的樣子,朝着薛嬤嬤道:“嬤嬤,請你不要怪哥哥他說話難聽。他就是這麼一副直性子,半點委屈也受不得的。”
言下之意卻是,你既然敢給他委屈受,那這委屈還是你自己受着吧。
薛嬤嬤聞言看了三娘一眼,見她表情誠懇,像是真的覺得有些無所適從,並不像是看熱鬧的樣子。便一言不發,走開了。
三娘見她走開,也施施然地往自己的房裡去了。
不多會兒,薛氏那邊就知道了剛剛院子裡面的動靜。
薛氏聽完沉香的話,皺眉想道:剛剛是我讓他們兄妹兩人出去說話的,三娘和璟哥兒不會以爲是我故意讓薛嬤嬤去教訓他們的吧?這樣我豈不是枉作小人了?嬤嬤也真是的,她才覺得一雙繼子繼女好相處,就讓她給破壞了,也不知道嬤嬤心裡在想什麼。她至今無所出,王璟又是王棟唯一的嫡子,得罪了人有什麼好處?
“沉香,三小姐和五少爺會不會覺得我是口蜜腹劍之人?”薛嬤嬤從來都是直接讓薛氏做什麼,不做什麼,很少與她交流。薛氏倒是與自己身邊的幾個大丫頭相處得不錯。尤其是沉香,性子既活潑做事又沉穩,平日裡還會給她出主意,因此薛氏有些事情也會與她說。
薛氏今天一大早就收拾了崔姨娘和五小姐,接着崔嬤嬤又教訓了三小姐和五少爺。雖然都是薛嬤嬤的做的事請,但是在外人眼裡肯定覺得她是受了薛氏的指示纔會如此的。
沉香想了想,道:“奴婢以前在老夫人院子裡的時候跟的是老夫人身邊的常嬤嬤,常嬤嬤曾經對奴婢說過,三小姐和五少爺是真正的心地淳善之人,即便是對府裡的奴僕,只要不是像薛嬤嬤那樣,他們也都是和和氣氣的,從不打罵。奴婢說句實在話,若是別家的哪個嬤嬤敢這樣對少爺和小姐這麼甩臉子說話,肯定就得挨一頓好打再趕出去了,哪裡就是罵幾句的事情?”
薛氏也是在大戶人家家中待過的,怎麼不會明白別家的少爺小姐的脾氣,聞言心中也是贊同的。
沉香又接着道:“五少爺和三小姐今日定然也是看在夫人您的面子上纔不與薛嬤嬤計較的,您對他們好,他們自然是能感覺的到的,再說了,日久見人心。他們總會明白您的。要不……若是夫人您還是擔心的話,等會兒不如找個機會很三小姐挑明瞭說了?三小姐性子好是出了名的,您向她示好,她絕不會不領情的。”
薛氏想了想自己與三孃的幾次往來,到覺得沉香說的有些道理,便點了點頭:“總不能讓他們兄妹一來就遠了我的。”
接着外頭有人來報說馬車已經備好了,溫家園那邊也給了回信過來。本來王柏帶着兒子,侄兒侄女來京,王顯府上早就已經得到了消息的,也料到他們今日必定會過去問安。因此薛氏派人過去打招呼也是也禮數而已。溫家園那邊其實早就已經準備好了。
薛氏因爲要出門,已經換上了一件肉桂色織金帶雲雁紋滾邊的對襟長褙子,白色繡雲雁紋的百褶裙只露出一尺來長。頭上挽了個傾髻,帶了一朵肉桂色的牡丹絹花,插着一隻帶着珍珠流蘇的鳳頭金鈿。雅緻又不失貴氣,與她十分相稱。
“沉香你梳頭梳得真好。”薛氏當鏡理雲髻,稱讚道。這也是她當初就很滿意沉香的地方。
沉香笑着上前對着薛氏福了福:“多謝夫人誇讚,奴婢這手藝可是跟着老婦人身邊的常嬤嬤學的。常嬤嬤給老夫人梳了幾十年的頭了,最是得老夫人的誇讚,我這個弟子也不能太差不是?”
薛氏聞言失笑。
另一個大丫頭佩蘭撇了撇嘴:“都知道你是老夫人院子裡出來的了,用不用總拿出來說啊?”語氣有些酸。
一般來說,從長輩那裡賞給晚輩的丫鬟是要比一般的丫鬟身份要高一些的。
沉香聞言笑了笑:“佩蘭姐姐你是薛嬤嬤的弟子,我們也都羨慕呢。”
縣官不如現管,佩蘭聽了這話心裡好受了一些。
這時候外頭小丫鬟通報說三小姐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