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鴻濤沒想到電腦“嘎噠”一聲就黑了,剛剛還跟小怪獸說得熱火朝天呢,半道就給截斷了。
杜仲走進來,看見藺鴻濤那樣兒就樂,“以前是對着小桐這麼發呆,現在換了小怪獸了。”
藺鴻濤笑起來,倒也坦率點頭,“那小子突然把電腦給摁了,我這有點沒緩過勁兒來。也不知道他怎了。”
杜仲也素知那小東西的性格,就笑,“是不是你們倆又說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了?”
“哈哈……”藺鴻濤點頭大笑,“他在想吃河豚!”
杜仲一聽頭頂都要冒煙了,“濤子,難不成你還真的要帶他去吃啊!”杜仲就算沒那麼怕蘭泉和簡桐,可是他怕聽琴啊!小怪獸是誰啊,那是聽琴的眼珠子啊,如果聽琴聽說這事兒了,聽琴第一個保準拿他問罪。
藺鴻濤當然明白此間情由,就樂,“沒事兒,有幾家店裡做得非常好,開店幾十年都沒出過問題。小怪獸是男子漢,從小就膽子大一點、多嘗試,對他沒壞處。”
輪到杜仲挑眉了。
“不會吧,濤子……”杜仲笑起來。
“嗯?”藺鴻濤擡眸望杜仲那一張笑得壞壞的臉。
“我覺得……你比蘭泉對小怪獸用的心都只多不少啊。你不會真的就……”杜仲其實何嘗不知道答案,眉頭皺了皺。
鴻濤垂首微笑,“那年他還不到一歲大,剛學會冒話,小嘴一邊突突地噴着唾沫星子,一邊大眼睛油黑油黑盯着我,喊‘爹’……”想起回憶,鴻濤的心已經柔得就像一塊水豆腐,“那時候我就想,這小子一定是上天派來的。他給了我一個最好的答案,告訴我這一生來到人間走一遭是爲了什麼。”
杜仲也是眼圈都紅了。如果這世上真的有所謂的天煞孤星,就是鴻濤這樣的人了吧。也算有父有母有爺爺,卻全都不是親生的;拼殺了一輩子,爲的不過是給別人報仇。長大之後終於遇上心愛的女孩,卻終究爲了那女孩的幸福拱手將她讓給最適合那個女孩的男子……
更是忘了自己的難過,當了那個女孩的義兄,還是他丈夫最好的朋友……一個人能夠如何做才能徹底放下自己、忘記自己,只將自己的所有幸福都寄託在那個女孩子的身上?
“濤子,我尊重你的意願。可是,我真的心疼你。”
鴻濤大笑,“聽琴聽見你跟我說這麼肉麻的話,肯定更不肯嫁給你了!”
一提起這事兒來,杜仲就一個頭兩個大。
都快五年了,兩人在一起這麼久了,可是聽琴就是遲遲不肯點頭。聽琴的母親蔡淑芬更是位相當頑固的老人家,死活就是看不上他的出身,現在兩人雖然也早已是事實婚姻了,可是總是差着名正言順。
“老杜……”鴻濤決定來激將法,“你不會要步我的後塵吧?早一點抓緊她,被到後來擦肩錯過。”
自打簡桐知道了小怪獸自己會上網視頻連線,平素對這小鬼頭就“監視”得緊密些。這天趕着中午他午睡的時間進了他房間,果然又聽見他在那壓着聲音壞笑呢。
“對哎,就是就是的,橡皮泥的就行……”
什麼東西?還橡皮泥就行?
簡桐悄然走過去,正好看見屏幕上西瓜太郎一張大大的臉孔。西瓜太郎面孔上有西村的堅毅,但是臉蛋兒卻繼承了媽媽,有點軟嘟嘟的嬰兒肥,所以倒也符合他西瓜太郎的雅號。
西瓜太郎在電腦裡也不消停地搖頭晃腦地笑,“我們班就她最欠兒,不就當個班長嘛,什麼都告訴阿姨!”
簡桐皺眉了。原來是小怪獸在教導小弟呢,估計沒啥好事兒。
西瓜太郎當然看不見簡桐來了,繼續說,“哥,我按你說的,把綠色橡皮泥搓成條兒,從她衣領子裡扔進去,上課呢她都嚇叫喚了!”
好嘛!簡桐這回算是聽明白了。敢情小怪獸在教西瓜太郎怎麼整女生!
簡桐就樂,心說,這幫傻小子哎,你們現在還不知道小女孩的好,所以就知道欺負人家;等你們長大了就得費雙倍力氣往回追!
母子連心,儘管簡桐躡手躡腳進來,還刻意保持距離,可是小怪獸還是感知到了。他一邊跟西瓜太郎擠眉弄眼不讓他繼續說了,一邊跟媽打招呼,“媽媽,我跟兄弟聊天呢。”
簡桐走到電腦前去,西瓜太郎臉色有點白。他們家的大藏獒多吉湊過來也伸到屏幕前來秀一秀,順便用肥碩的鬃毛跟西瓜太郎親近了下。
如今的藏獒多吉可了不得,再不是當初那小小的幼犬,現在西瓜太郎他們家方圓多少公里之內的狗,見了多吉都哆嗦。對於這頭藏獒,小怪獸那是喜歡的抓耳撓腮的,只可惜爸爸媽媽壓根兒就不給他養狗的機會。
“西瓜太郎。爸爸媽媽呢?”
西瓜太郎一看是簡桐,趕緊打招呼,“乾媽好。爸爸媽媽在收拾屋子。啊,也不是,爸爸在收拾屋子,媽媽坐在沙發上監督爸爸。”
西瓜太郎也三歲了,從小被當教師的姥姥姥爺給教育得很好,說話很早很清晰,很早慧,很冷靜,只是遇上小怪獸就比較轉不過個兒來,所以只能當小弟。
“西瓜太郎,乾媽可告訴你。別什麼都聽你哥的,不然到時候出主意的是他、受老師懲罰的卻是你!”
“媽媽……”小怪獸底氣不足地虛弱抗議了一下,被小桐一立眼睛給嚇回去了。
“你們是男孩子,不許欺負女孩子,記住!”簡桐決定簡單粗暴地下命令。有時候對小傢伙,說得太細反倒麻煩。
“好的……”西瓜太郎哀怨地瞄了瞄簡桐,“男孩子不欺負女孩子,男孩子只乖乖被女孩子欺負……”
簡桐真是啞然失笑。
“這是真理。”小怪獸插嘴,“你們家是這樣的,我們家也是這樣的。我爸爸說,這叫真理。”
“你再胡說八道……”簡桐轉了下眼珠,“我帶你上三叔的診所去。”
“啊我不要!”小怪獸一聽就勃然變色。他膽大臉皮厚,不過比較怕一個人——他怕的人不是三叔段竹錦,而是三嬸周心瞳。
*三嬸每次都面目賊拉拉的慈祥,等大針筒摜到他pp上,再想反悔就都來不及了……而且無論他怎麼掙扎,三嬸總能有辦法扭住他,讓他一動都動不了——真的是,好可怕啊!
這世上萬事萬物相生相剋,簡桐心說:你三叔那麼臉皮厚的都能被你三嬸降服,你個小東西也只能乖乖投降!
香港。蘇富比秋拍前的拍品展覽會。參觀的買家,還有保安等都詫異地瞪着紅毯那端緩緩走來的小小身影。
一身黑色天鵝絨手工剪裁的小西裝,純白的高領襯衫上打着同色的領結;鋥亮的小皮鞋,走起路來牛哄哄的。
小東西還邊走邊含笑向瞅着他的人點頭示意,甚至時不時揮手,像是好萊塢紅星走奧斯卡紅毯似的,那叫一個優雅從容。
所有人本來都是來看拍品展覽的,結果到後來全都變成了追着瞅他。
“靳劍琴童鞋,你很拉風啊。”聽琴爲了配合小東西,穿了一身大紅的西裝,也是同款同質面料,配同樣的領結。經典紅黑配,又是這樣的一大一小,吸引足了眼球。
“大姑姑,你也一樣拉風。”小怪獸倒也優雅地知道紳士禮節,懂得先讚賞女士。
保安很爲難,有心想要攔着,可是人家有蘇富比的高級vip身份,再說也沒人明確說過不許小孩子入場啊。
小怪獸完全無視各種驚異目光,直接登堂入室。
聽琴站在一座玻璃展櫃前頭,走不動了。那應該是一件汝瓷。青碧如天的秘色,豐腴肥厚的釉料,全都彰顯着凌駕在所有瓷器之上的高貴身段。
更重要的是——這件細腰美人壺,形制和釉色上都與鴻濤手裡的那一隻極爲相似。
小怪獸走過來站在聽琴身邊,輕輕搖頭,“大姑姑,假的。”
童聲清冽,雖然遵守禮儀而沒有高聲,但是身週近距離的參觀者還是有聽見的。能被邀請來蘇富比拍品展覽會的,自然都是在這個行業裡浸淫多年的老手,聽見這小孩子說這樣的話,當然無人不稱奇。更是都圍攏過來,仔細看這件被放在所有展品中央的汝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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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