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鶴休假回到家中,慧子一如往日早早在家等着。
多鶴站在門口就笑,“姐姐你今天又帶了什麼客人來?難道是藺大哥?”
多鶴母女三人都並不是好熱鬧的。多鶴與母親都是給李淑蘭做侍女的,職業使得她們習慣了深居簡出;慧子的職業雖然熱鬧,不過也更希望下班之後從那個職業裡抽離。所以向來多鶴家的客人並不多,可是這陣子卻相對比較多客人蒞臨。
“多鶴姐姐是我。”簡桐笑着從客廳轉出來,乖巧得像個居家小女孩,再不是素日裡在多鶴面前的老師形象。
“簡老師?”
“多鶴姐姐叫我小桐。”
多鶴微微皺眉,“我們日日都在梨本家,小桐有事怎麼不在那邊說?”
多鶴知道因爲自己是老夫人的貼身侍女,所以近來找上門來的人都是衝着她這個身份。她有自己的職業操守和情感,她並不想背叛李淑蘭。
慧子擔心望來,簡桐輕笑搖頭。
“多鶴姐姐我今天特地來,是有幾句推心置腹的話想跟多鶴姐姐說。”簡桐並沒被多鶴的直白嚇到,拉着多鶴的手進了房間去。
簡桐開門見山:“多鶴姐姐覺得老夫人最近一切正常麼?”
“小桐你這是何意?”
簡桐輕輕一嘆,“多鶴姐姐應該是最瞭解老夫人脾氣秉性,以多鶴姐姐對老夫人的瞭解,你相信老夫人會主動答應苗藝與蘭泉訂婚麼?”
“還有”,簡桐望着多鶴面上的變色,“老夫人對梨本正雄父子的態度始終很明確,可是近來梨本英男的來訪,老夫人怎麼會待若上賓?”
多鶴垂下眸去,“小桐,請直說。”
“多鶴姐姐,相信老夫人最初要苗藝來梨本大宅所爲何事,多鶴姐姐也多少知道。”簡桐靜靜望多鶴,“老夫人想讓苗藝做出來控制蘭泉的事情,苗藝反過來也可能對老夫人做,不是麼?”
“老夫人一生孤苦,身畔並無兒女傍身;多鶴姐姐你是老夫人身邊最親近的人。如果連你都不幫老夫人,不救老夫人,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着苗藝將老夫人越發推進深淵?”
多鶴輕輕一震。簡桐的話給了她印證。作爲李淑蘭身邊最親近的人,多鶴怎麼會對李淑蘭近來的決定毫無懷疑?可是多鶴只能以爲也許老夫人年紀大了,許多事情的態度有所改變。今日聽簡桐一說,如大夢方醒。
“我能怎麼做?”
簡桐一嘆,“別再讓老夫人聽苗藝彈琴。如果實在避不過,多鶴姐你也要給老夫人暗自準備耳塞,或者在聽琴的過程中用其他的聲音來擾亂苗藝的音律。”
“你應該是怨恨老夫人的,怎麼會想要幫老夫人?”多鶴對簡桐還是有所疑慮。
簡桐靜靜一笑,“多鶴姐姐,我不是聖人,我這樣做當然有我自己的目的。只有給老夫人好感,我才能正大光明與蘭泉在一起。”
從多鶴家告辭離開,簡桐坐在夜色裡的車子上,耳畔只是那時在長春,老人家躬身送她與蘭泉出來,老人家輕輕握住蘭泉的手說,“孩子,佛祖會保佑你。”
不管那時李淑蘭的話語裡是否還有其他含義,可是單憑這句話的字面含義,簡桐也願意希望那位老人家能夠幸福度過晚年。
如果老太太能夠放下對蘭泉的傷害,她跟蘭泉都願意做孝順的晚輩,綵衣娛親圍繞在老人家的膝下。
這一點上,她永遠跟苗藝不同。
“色空你怎麼會想起做素齋來邀請我這老婆子上山吃齋?”鹿苑禪寺裡,李淑蘭坐在樹影清幽的禪房裡笑着問立在下首的色空。
色空是個什麼樣的和尚,李淑蘭比誰都清楚,所以鹿苑禪寺裡搞個“僧衣時裝發佈會”,或者“辦公室麗人尼姑修行一日行”之類的活動還算正常,如今色空竟然肯乖乖搞個素齋宴倒是稀奇得很。
更難得是多鶴此次竟然也主動慫恿她來。
色空聽着就笑,“老夫人平素進寺來都只是爲佛事,每次很快便離開。其實小僧這次的素齋宴就是爲了老夫人而辦,小僧想跟老夫人盡一點孝心,讓老夫人能在這山中好好靜養些日子。”
李淑蘭近來身子不好,看來色空也知道了。
“我也喜歡這山上的清靜,可是眼前家裡的事情那麼多,我哪裡有心情在山上吃齋靜養?”李淑蘭說着嘆了口氣,“蘭泉馬上要競選學生會主席的最後決選,之後又要跟苗藝訂婚……這些事情,哪一件我不得親自看着?”
“正是因爲這樣的時候,小僧才邀請老夫人上山來。”色空笑米米,“一來雖然二少的學生會主席的選舉對於他個人很重要,可是梨本家卻不值得大驚小怪,畢竟只是個學生會的選舉罷了,還不是國會議員的選舉;更何況對手是小泉家族的人,如果老夫人您介入太深,反倒顯得咱們小家子氣。”
“至於二少跟苗藝的訂婚麼……”色空輕輕擡眸望了一眼李淑蘭身畔的多鶴,“這件事老夫人既然已經做了決定,那麼便要退一步好了。二少是中國血統,苗小姐也是中國血統,想來梨本家族的舊家臣一定會有所微詞,所以老夫人不如留在山上,耳不聽爲靜。”
“色空多謝你。”李淑蘭終於首肯,多鶴舒了口氣,出門送色空,靜靜垂首言謝,“如果不是你出這樣好的主意,我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護着老夫人躲過琴音。”
“這不是我的主意,是簡桐的主意。她特地跑上山來與我商議。我鹿苑禪寺本就是梨本家的家廟,豈有不幫主母之理由。”色空垂了眸,眸光幽寧落在多鶴姣好的面頰上,“再說,有你。”
山中多松柏,松柏下有梅花鹿優雅悠遊。多鶴紫色和服上純白的仙鶴,正與禪寺之中的情境彼此映襯,極是和.諧。她的寧靜與美好,落在色空的眼中,就更是美好。
“剛剛能說服老夫人也總歸是你的智慧。若是我自己一個人,定然是無法說服老夫人留下的。”多鶴擡頭,凝望那個立在陽光裡的男子。雖然頭上無發、身披袈裟,眼鏡背後他的眼神卻依舊難掩熾熱。
“你終於肯正眼瞧我一眼,好好跟我說句話了麼?”色空站在冬日略顯蒼白的陽光下,笑容也有些蒼白。
“我不知你在說什麼。”多鶴咬了嘴脣轉身就要回去。
“多鶴,你也會陪着老夫人一同留在寺裡吧?”色空忙追着多鶴的背影問。
“有我沒我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明月都會在。”多鶴咬着嘴脣,狠狠心邁步走回禪房去。
“你明知道,你與她,是不同的!”色空急得握拳,“我心中明月,另有其人!”
“僧俗不同麼?”多鶴輕回頭,“她是家主指定給你的黑道*,不可違抗;她又與你同是佛門弟子,正是般配。”
“可惜我心心念念只是——鶴鹿同春。”色空的嗓音帶着些破碎。
只可惜多鶴徑自走回禪房去,再不停步、不回頭。
東寺古玩市場,簡桐穿梭其間。這裡的古玩市場規模跟中國的潘家園比起來小多了,而且販賣的東西以“舊貨”居多,真正具有古董價值的東東並不多。不過簡桐還是喜歡翻弄這些故紙堆裡的小東東,彷彿時光馨香翩然重回。
蹲在一個攤子前,簡桐看中了一個大畫片。畫片上是數十張小畫片,畫着“百鬼夜行”裡頭的各種妖魔鬼怪的樣子和名稱。簡桐掏錢買下。蘭泉正在畫《妖國之亂》,裡頭勾玉、叢雲、水鏡這三位天縱少年在統一島國的過程中,還要號令一衆妖怪,所以這個畫片對蘭泉的創作極有好處。
賣家是個小老頭,個子不高,白頭髮卻梳理得那叫一個整齊,紋絲不亂,很有j國傳統老頭的風範。小老頭在羞澀的囊裡掏了半天沒掏出足夠的零錢來,只能窩窩囊囊地笑着商量,“那些零錢,我用東西抵了吧?”
小老頭說着胡亂抓了張字畫來湊在畫片裡,遞給簡桐。
簡桐一笑,“這畫做得挺老的啊。”
“那是。”小老頭呲牙一樂,“怎麼看着也得有五六十年了。”
“聽說您老手裡還有上好的蜜蠟出售?”簡桐拿着畫起身,彷彿無意閒聊起來。
小老頭面色變了變,“姑娘你弄錯了,小老兒來這兒的日子短;可能小老兒來之前,這個攤子上有人賣過蜜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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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繼續,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