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桐帶了個小小行囊走下火車,熙熙攘攘的月臺上人頭攢動。簡桐揉了揉眼睛,差點以爲在人羣裡看見明寒。
不過只是一個眨眼,那個身影已經不見。簡桐心裡暗笑自己這是怎麼了。
如果是人家弄棋沒事兒將別人看成明寒還行,她這是哪跟哪啊。要是蘭泉知道了,估計又是潑天一頓大醋意。所以她待會兒可得記住,千萬別在蘭泉面前說走嘴了,千萬千萬不能提。
不過——方纔那個人真的太像明寒了。明寒的氣質獨特,縱然在萬人當中依舊能獨樹一幟。再說他那樣的長髮,還有總是穿中式對襟絲綢衫褂的習慣——估計全中國這樣的人也沒幾個吧。
簡桐只能搖搖頭,以爲自己看見了海市蜃樓。
東櫻集團在華北分支機構衆多,華北總部更是就設立在長春市。蘭泉三個人這幾天一直在等一個批文,因爲涉及外資融入,所以有幾個地塊的審批要延長一下週期。趁着這幾天等待,梨本英男自然要去東櫻集團的華北總部看看。
苗藝也被她在長春的親戚接去吃飯,也鄭重下帖子邀請蘭泉,蘭泉託辭不舒服沒去。
等梨本英男和苗藝都離開,蘭泉謹慎出門。後頭有人跟着他,他知道。不過他一切顯得輕鬆隨意,還帶了相機,四處走走拍拍,就像愜意的觀光客。
蘭泉走進當初刺青的那條巷子去。
這片城區曾經也是規劃齊整的日式民居,堅硬而厚重的牆壁,街道儼然。幾十年過來,漸漸被住戶住滿後向外擴張,整齊規劃的牆壁外開始蓋起小偏廈、搭建起小倉房;街道上空也如同蛛網一樣拉起橫的縱的許多電線。
蘭泉向街巷深處走去,正好聽見一家院落裡一位老太太在抱怨,“日本人蓋的這房子就是中看不中用!外頭看着萬年牢,可是地板裡面爬滿了蟲子;冬天更是又冷又潮,真想不通市政aa府怎麼想的,爲什麼還不拆了改建!”
老人家的願望單純而樸素,對於她來說,也許安居纔是最重要。普通百姓想要的不過是安居樂業。
蘭泉沿着記憶去找那刺青的房子,應該就在附近,卻因爲突然冒出來許多小偏廈和小倉房,所以一時倒是找不見了那個房子。
蘭泉走着,忽然慢下腳步來,他聽見身後有沙沙的腳步聲。亦步亦趨,就跟在他身後,已經跟了很久,絕不會是巧合的同路人。
之前從賓館出來,蘭泉有見到有人在後頭暗暗跟隨,不過走進這迷宮一樣的老城區,蘭泉很輕鬆地三彎兩繞就甩開了那人。可是聽着身後的腳步聲,難道還另外埋伏着人?
蘭泉皺眉,腳步無聲隱入一處牆壁轉角,屏息等着那腳步聲靠近……
沙沙,沙……他停,那腳步聲也停了。彷彿跟丟了目標,站在原地有些發愣,所以一時不知該向哪個方向去。
蘭泉皺眉。心說這人怎麼不再向前走一步啊,那人再走一步,正好在他出擊範圍之內,他能一個手刀就將他擊暈;可是那人現在的距離就讓蘭泉比較尷尬——如果蘭泉此時貿然出擊,有可能不但打擊不到對方,反倒暴露自己。
蘭泉咬了咬牙,覺得這也許是個很警覺、很不好對付的對手,便不由得加倍小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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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在沉默中僵持,時間一秒一秒滑過,蘭泉褲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雖然手機是調成震動,沒有鈴聲響音,但是那嗡嗡的震動聲在寧謐的巷子裡也能傳出很遠!
形勢一觸即發,蘭泉決定冒險一擊!
——就在蘭泉準備衝出去之前,忽然“吱”的一聲,從他腳下竄出一隻碩大的老鼠來!
原來蘭泉方纔站的地方,牆壁上要死不死地正好有個老鼠洞!
舊城區比較亂,地面上的垃圾正好成了老鼠們的樂園,所以這裡有很多老鼠——那老鼠“吱”地一聲竄出去,蘭泉屏息凝聽的那個方向“嗷”地一聲尖叫!
緊接着,凌亂的腳步便猛地想蘭泉的方向衝過來!
蘭泉想都來不及想,一把將那人的頸子用手肘卡住!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所有的動作都是一氣呵成,連貫得連蘭泉自己都來不及去看清那個人的臉。
等蘭泉垂了眸子去看那被他卡住脖子的人——蘭泉驚叫起來,“怎麼是你!”
簡桐心裡雖然惦記蘭泉,可是她還是公務爲重,從火車站出來就直奔長春市電視臺去,將公務交待清楚。長春電視臺的同仁知道簡桐的來意,便介紹他去採訪幾位老人家,說他們當年曾經參與了s城的建設,心裡肯定記着許多市志上都沒有記載的好故事。
簡桐便一路沿着老城區尋來。找到那位老人家,跟老人聊了會兒。正趕上老太太拎着笤帚滿屋子地打蟑螂。
老式的日本房子,都鋪着很厚的地板,地板下頭是空的。但是因爲年久失修,老房子又陰暗潮溼,所以地板下頭就生了蟑螂等蟲子,每天張狂地四處爬。簡桐就也坐不住,起來跟着打。說實話,簡桐也挺怕蟑螂,所以大氣都沒敢喘,屏息跟着用腳踩。
採訪完了老人家,簡桐忽然想起蘭泉說過他的刺青就是在長春紋的,忍不住跟老人家打聽下,知道不知道哪裡有人會日式的紋身法。
按照老人的指點,簡桐一路尋來,可是到了那個地方,卻找不到老人說的房子的特徵。簡桐只能呆住,東南西北看着蛛網一樣四處延伸的電線,不知該往哪個方向去。
簡桐覺得有點泄氣,就想放棄,先去找蘭泉再說。可是打他的電話,電話明明已經接通了,可是那個傢伙就是不肯接電話!
簡桐這個氣,以爲這傢伙又是跟苗藝在一起呢!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前面的牆壁拐角處猛然竄出一隻尺餘長的大老鼠!
天啊——簡桐實在沒辦法蛋定,尖叫着就衝向前去!
然後——就莫名其妙被人卡住脖子給一把推在了牆上!
天啊,她幾乎就要被掐死了……誰來,救救她……
難道是她快要去見馬克思了麼?不然怎麼會將那個殺她的兇徒看成是蘭泉的臉——蘭泉的眼睛、蘭泉的脣,就連聲音都是蘭泉的。
他問她,“怎麼是你?”
兩人中間彷彿有一層水幕,“嘩啦”一下散開。蘭泉長臂一轉,從之前卡着簡桐的脖子,變成將簡桐直接擁進懷裡!
“我的天,怎麼是你!”蘭泉抱住簡桐,身子都在顫抖!他怕死了,剛剛如果他再用一點力,傷到了簡桐該怎麼辦!
他怎麼不小心,他怎麼這樣該死啊他!
簡桐被卡得半天喘不過氣來,只能用力呼吸着,難受地含了眼淚望蘭泉。
蘭泉心疼死,連忙托住簡桐後腦,深深吻住簡桐的脣,以人工復甦術的方式幫助簡桐恢復呼吸。
簡桐嗓子裡“咕嚕”了兩聲,終於能夠恢復正常呼吸,面色緩過來。
蘭泉的眼淚卻下來了,他抓着簡桐的手,狠狠抽向自己的面頰。一下,又一下!
簡桐哪兒還顧得上自己,拼了命地掙開自己的手,抱住蘭泉哭出聲來,“蘭泉你幹嘛呀!”
蘭泉眼淚一顆一顆落得好凶。簡桐還是第一次看見蘭泉哭成這個樣子。他哽咽凝着簡桐,“我剛剛差點殺了你!我還沒保護到你,還沒能讓你幸福,我卻差一點先傷到你!”
“你胡說什麼呀!”簡桐哭得快要無法呼吸,“你剛剛一定不知道是我,對不對?你以爲有危險,所以纔會那樣用力,是不是?你這次來長春,根本不是你跟我說的那麼簡單,什麼商務出差、測量土地,你根本知道你身邊危險環伺,是不是!”
蘭泉收住眼淚,生生被簡桐的直覺驚到。他並沒有給簡桐任何一點線索,簡桐竟然能猜到!就算簡桐不知道此行的核心事件是什麼,但是簡桐已經預知到了他此行會有危險。
蘭泉連忙擦掉自己的眼淚,再給簡桐抹掉淚水,像哄着小孩子一樣輕輕拍着簡桐的後背,“噓……,我的小老師,別亂擔心。沒事。我真的只是商務出差。”
“那你剛剛對我,是怎麼回事?”簡桐哪裡肯信。
蘭泉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髮,“剛剛有個大老鼠……我也被它嚇着,正好你就尖叫着跑過來,我一緊張,一下子手裡就沒了準兒……”
簡桐眼裡還有淚,卻已經不再哭泣。簡桐只是清清淡淡聽他胡掰——她肯信他纔怪!
從小就跟着部隊戰士摸爬滾打,十六歲就參加過叢林生存訓練,蘭泉還會怕一隻老鼠?!
就算要騙她,拜託也給她一個靠譜的理由行不行?
不過簡桐不戳穿。他不給她答案,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瞞着她,而是怕她擔心——他正要做一件大事,也許她什麼忙都幫不上,他也是爲了她的安全才不告訴她。
簡桐直接擡頭望他的眼睛,“既然沒有危險,那讓我陪在你身邊。”
蘭泉正要再找理由阻攔,身畔小院柴扉一開,一位老媽媽鞠躬微笑,“你們小兩口在我們院子門口又哭又笑,我看了半天,沒好意思打擾。現在看你們破涕爲笑,我可以請問一下,你們二位來這裡找人麼?還是,有什麼事情?”
“民族”是一個奇妙的概念。有些東西是根植在骨髓裡的,甚至不隨着你在哪裡出生、長大、生活而改變。蘭泉和簡桐一看那位老媽媽含笑說話、下意識深鞠躬的樣子,彼此目光一撞,便都笑開。
蘭泉連忙也躬身回禮,“老媽媽,我來找一個人。有一位李爺爺曾經住在這裡,是麼?”
一聽蘭泉尋找的來人,那位老媽媽面上一哀,“孩子,你來晚了,先夫已經去世。”
蘭泉眉間便是一顫。
簡桐向老媽媽鞠躬,“請問您就是李爺爺的妻子,是麼?”
那老人點頭。
“李奶奶,可以讓我們進去瞻仰一下李爺爺的遺物麼?”簡桐說着握住蘭泉的手,“我男友當年曾經蒙李爺爺刺下一幅紋身,這麼多年一直想來尋訪故人。這次終於來到,卻緣慳一面,如果能得以瞻仰一下李爺爺的遺物,也算可以安慰一下多年思念之心。”
老人一聲嘆息,“難得這樣年輕的孩子也能這樣重情。那麼,請進吧。”
房間極簡樸,卻極乾淨。
簡桐的目光首先落在燈芯草編織成的疊席上,不由得想起藺鴻濤的辦公室。
房間內的拉門都很肅靜,只用牙白紙張糊就,沒有任何花哨的紋理。整個房間清雅肅穆。
房間這樣的格局並不奇怪,畢竟這一片都是老式的日本房子,所有的房子都是這樣的格局。只不過後來搬進來中國居民,拆了隔扇、掀了疊席;卻也有人家沿襲下來繼續使用。
蘭泉擡眸望老人遺像。黑色肅穆的相框裡,老人面容嚴肅,卻能從那目光裡看見一縷慈祥。蘭泉心中難過,緊走幾步,深深鞠躬。
老奶奶答禮,對蘭泉很是客氣,“先夫既然給孩子你紋身,便證明他極爲看重你。希望你能夠好自爲之。”
“李奶奶,那您以後……”簡桐關切地問。
李奶奶一笑,“我與先夫都是出生在中國土地上的日本後裔。我們在日本還都有親友。先夫既然已經不在,我便會帶着先夫的遺骨回到日本去,葬於家族墓地。”
兩人臨出門,老奶奶拉住蘭泉的手,說了一句:“孩子,佛祖會保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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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繼續,大家晚安,週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