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整個王崗寨又陷入了一陣寂靜。
衆人彷彿都有些回不過神,即便沉靜如沈無崢也微微蹙了一下眉頭,看向宇文曄冷峻而深邃的雙眼,目光堅定且銳利,顯然不是信口開河,反倒帶着一種強悍的壓迫感。
蕭元邃的臉色也更陰沉了一些。
因爲他也看得出來,宇文曄不僅不是信口開河,相反,他的話語條理清晰,說出的話雖然震驚衆人,可他自己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起伏,顯然並非剛剛纔發現的這件事,而是早有準備,只是剛好,在這個時候發作而已。
而他的目的——
想到這裡,蕭元邃面色陰沉的看向站在前方,明顯有些錯愕,乃至肩膀都晃動了兩下的善童兒。
此刻,善童兒也震驚的睜大了雙眼,愕然的看向宇文曄:“你,你怎麼——”
“我怎麼會知道,是嗎?”
宇文曄看着他,平靜的說道:“其實,像你這樣的人,本來就不容易隱藏自己的行蹤,畢竟,一頓飯能吃半籮筐饅頭的孩子,放眼全天下,也沒幾個。”
“……”
而宇文曄平靜的說道:“伱只是,代替皇子出家的替身。”
現在他才明白,從宇文曄策馬踏上上山的路的那一刻,並不是他踏進了王崗寨的範圍,而是蕭元邃自己踏進了一個圈套,宇文曄雖然提着刀,以武力震懾了他們衆人,但其實,他要做的,從頭到尾都不是來攻打王崗寨。
蕭元邃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不會是皇——”
善童兒又道:“再等一下。”
話沒說完,善童兒就回頭瞥了他們一眼,圓圓的臉上露出了一陣複雜的神情,輕聲道:“我不是皇子,我只是——”
“可後來,陛下突然病倒,藥石罔效,聽說只能捨身出家才能渡此一劫。但先皇難捨親兒,便讓這個孩子做了替身,出家爲僧。”
看着善童兒有些蒼白的臉頰,宇文曄道:“你不用奇怪爲什麼我知道你的來歷,其實很多人都知道你的存在,只是大多數人都沒見過你。而我之所以能把你和那個孩子聯繫在一起,不僅是因爲你的年歲,你的飯量,還因爲你的名字——善童兒。”
宇文曄道:“我其實也只是聽說過,皇帝——先皇第一次巡遊江都的時候,官員們買來了一個孩子陪當時還是趙王的陛下游玩;後來發現,這孩子不僅乖巧懂事,而且天生神力,能陪伴陛下玩耍,還能保護他,所以他就被留在了陛下的身邊。”
一聽這話,周圍的衆人都露出了震愕的神色。
“真的嗎?”
“……!?”
“……”
蕭元邃的臉色也更沉了幾分。
“如果我沒記錯,當初的你,應該是姓單。”
善童兒點點頭:“明白。”
善童兒又道:“那,這個大功,能抵得過我這些日子吃的糧食嗎?”
善童兒的臉上彷彿閃過了一絲笑意。
宇文曄道:“好,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你要跟我動手,你還是得全力以赴,因爲我雖然不殺平民,尤其不殺婦孺,但上了戰場,拿起兵器站在我面前的,就不再是平民,你也不是婦孺,明白嗎?”
“……!?”
衆人一聽,又是一陣震愕的驚呼,幾個王崗寨的徒衆都忍不住低聲道:“大興城?皇宮?”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手無寸鐵,也並不與你爲敵的平民、婦孺,你會殺嗎?”
而是來攻打王崗寨的人心。
“你流落在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假借同音的善字作爲了自己的姓氏。至於你爲什麼會流落在外——”
“……”
“……”
宇文曄平靜的看着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現在,要動手了嗎?”
“之後,陛下的確痊癒了,而這個孩子也就被送去了大興皇宮,從此留在那裡持戒。”
“不會。”
“九當家到底是什麼人?”
善童兒看着他:“你剛剛說,你不殺平民,尤其不殺婦孺,是真的嗎?”
衆人又是一驚。
“……”
宇文曄認真的看了看他,卻見這孩子也認真的看着自己,那雙澄清的眼睛裡好像閃爍着一點什麼。他想了想,鄭重的點頭:“真的。”
“……”
說到這裡,他自己又停了下來。
宇文曄又看着他閃爍的雙眼,道:“數月前,我父親佔領大興城,自然也要進入大興皇宮——如果他要殺你,即便你天生神力,會使這一對銅錘,也斷然殺不出大興城;而你出現在了這裡,身上也沒有任何的傷痕,只能證明,家父並沒有對你做什麼,反倒放你自由,讓你出宮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對嗎?”
“而偏偏,在大興城的皇宮中,就有這麼一個孩子。”
宇文曄道:“但我也說了,上了戰場,拿着兵器對着我的,就不是平民婦孺。”
他道:“算。”
“……”
他說完,又遲疑着轉過頭去,卻是對着站在身後不遠處,眉頭緊鎖的蕭元邃輕聲道:“二,二哥,我如果這一次擋住了他,是不是就算我爲寨子裡立下大功了?”
善童兒的臉色更蒼白了一些,沉默許久,輕輕道:“是。”
他輕輕道:“這樣,就好。”
“有,”
宇文曄淡淡道:“你放心,我說這些,並不是爲了向你討還恩情。畢竟,拿耳墜子給你師兄的是我的夫人,放你一命的是我的父親,這兩件事,都不是我做的。”
他的每一句話,從左公疑冢到寶藏,從地圖到善童兒,都是在分化這裡的人心;而自己殺了當初在危難中收留自己的王取易,本就讓許多兄弟不齒,甚至連申屠泰都不願意跟自己多說一句話,更不願爲自己所用。
如今,善童兒這話,也明顯有了離心之意。
這樣下去,就算自己統領了王崗寨,但九大當家折損了一半還多,相當於王崗寨的勢力也被削弱了大半。
想到這裡,他眼中的陰狠之意也更深了幾分,看着前方的宇文曄,開口時,低沉的聲音裡透着一股狠意:“如果你殺了他,就能抵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