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如意的心都跳了一下，但立刻鎮定下來，輕聲道：“你，還沒休息啊？”
宇文曄看着她：“我們剛剛的話，還沒說完。”
“……”
這話一出，商如意的原本伸出去推門的那隻手頓時僵了一下，下意識的要縮回來，卻被宇文曄一把抓住，不知爲什麼，他身上的溫度那麼高，那隻手甚至有些發燙。
她想要掙脫，可宇文曄的力氣她早有領教，跟他掰腕子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更何況，就算掙脫開了，這個時候，她又能去哪兒？
想到這裡，商如意索性冷靜下來，擡頭看向那雙在晦暗夜色下也亮得出奇的雙眼，平靜的道：“可我覺得，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了。”
宇文曄的眉頭一下子擰了起來。
他道：“你是想說，你跟我無話可說了，是嗎？”
商如意本來想要默認，但想了想，擡頭看向他，認真的道：“是。”
“……嗯。”
而感覺到懷中這具身體被自己一番話嚇得整個僵硬起來，宇文曄沉沉的出了一口氣，在她耳畔道：“我嚇你的。”
宇文曄又沉默了一下，才說道：“今後，不要拿你貼身的東西隨便給人。”
商如意一聽，立刻不敢再動。
黑暗中，他的雙眼亮得像星子一般。
她沒有辦法接受再與他這樣親近，尤其這能讓她回想起太多，她不願意去面對的迴應。
哪怕再不願意去回想，可是此情此景，還有這個人，都讓商如意想到了那被他緊緊擁抱，連呼吸和心跳都被奪去的夜晚。
他閉着眼睛，沉聲道：“再動，我就讓你動個夠！”
“……”
可剛一掙扎，宇文曄的手就將她摟得更緊了一些，兩個人只隔着各自單薄的衣衫，幾乎完全貼在了一起。
“爲什麼？”
而他，也躺到了她的身邊。
“……”
可剛走過去，卻發現那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上，竟然擺着一副耳墜子。
只見宇文曄坐在一旁，也不看她，只面色沉靜的望向窗外，今天仍然是個好天氣，外面陽光明媚，可卻照不進這間屋子裡，所以連帶着他的眼瞳也是黯然的。他淡淡道：“一大早，寺院的住持送來的。”
他輕嘆了口氣，然後道：“醒了？”
宇文曄看了她一眼，道：“還要多貼身才算貼身？”
“他發現他的徒弟拿了你的東西，覺得不妥，所以送還回來。”
商如意被他說得一怔。
於是，她咬着下脣掙扎了一下，想要從他懷裡脫離出來。
宇文曄的眸子更深了幾分，他沉聲道：“可我還有話要說。”
等到一覺醒來，天已經亮了。
商如意猶豫着，畢竟這東西是昨夜她爲那善童兒討饒給人的，不算是被巧取豪奪，住持把耳墜子送回來，那善童兒豈不是要受罰？
“咦？”
想到這裡，商如意的身體都僵硬了起來。
但現在——
“你才——，我怎麼會這麼對你。”
“我覺得，你能讓我明白。”
兩個人，就在這樣靜謐的夜晚，相互依偎，卻又相隔千里的睡去。
可是，就在她閉上雙眼，拼命說服自己入睡，忘記周遭一切的時候，宇文曄卻始終睜着雙眼。
“如意——”
仔細一看，正是昨夜她取下來，給那個和尚的。
“……”
而在沉默中，宇文曄又輕聲道：“商如意，我其實有很多話想要對你說。只是有一些事情，我自己還沒有弄明白。”
商如意有些木然的靠在他懷中，聽着他的心跳，可自己的心跳，卻沒有一絲起伏，彷彿歸於死寂。
商如意下意識的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亂的頭髮，急忙下牀，宇文曄指着牀尾道：“剛剛圖舍兒送了換洗的衣裳來，我給你放在這裡了。你先換衣裳，然後洗漱，再去齋堂那邊吃飯。”
“可是我——”
“哦……”
昨晚，因爲他的關係，她連外衣都沒脫就被拖着上牀睡了覺，這一身衣裳如今揉得跟醃菜似得當然不能再穿，於是，她急忙脫下，就要去拿新的衣裳。
宇文曄咬了咬牙，他原本有許多的話想要對她說，更要對她解釋，可低頭看時，月光下這張蒼白的小臉的確滿是倦意。
商如意一聽，立刻放下心來。
說完將房門關上，牽着她的手走回到牀邊，讓她躺下。
“……”
況且，世道混亂，不少人在行路的時候盤纏不夠，都是靠典當身上的釵環，甚至家中的古董字畫過活，她不過就是拿了自己的一副耳墜子給人，而且是佈施給出家人，這根本不算什麼。
回頭看着她有些爲難的樣子，宇文曄淡淡道：“我另給了錢，讓他們善待那個善童兒。”
甚至，他們之間的第一次，也是在寺廟裡——
商如意擡頭看向他：“說什麼呢？”
不知道爲什麼，她覺得宇文曄這話好像意有所指，而且，口氣中分明有些對她不滿的意思，可她也不明白，這耳墜子又不是婆婆官雲暮給自己的那些，而是出嫁時帶來的，算是嫁妝。自己拿點東西佈施給出家人，又礙着他什麼了？
而看着她明顯有些慌亂，甚至下意識的往牀內挪了一些，避開自己的樣子，宇文曄的神色又是一黯。
她睜開雙眼的時候，人還有些混沌，視線也是模糊的，就看到一個熟悉的高大的身影站在牀邊，俯下身來看向她。
他的聲音有些溫柔，甚至透着幾分無力，而聽到他的話，商如意不知怎的就感到一陣酸楚和委屈涌上心頭，身體不再僵硬，卻也不敢再睜開雙眼，只怕那滾燙的眼淚就要涌出眼眶。
商如意有些不安的擡頭看向他——她本來就不想跟他同牀共枕，纔出去躲了這麼半天，沒想到回來還要跟他同睡一牀，甚至，宇文曄的手在放開了她的手腕之後，立刻就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摟進了自己的懷裡。
在他們短暫的幾次同牀共枕的時候，他都是這樣，喜歡抱着她入眠，而那個時候，商如意哪怕是被他折騰得全身無力，連骨頭都像是被拆掉了一般，可在他散發着溫熱體溫和熟悉氣息的懷抱裡，還是能睡得很好。
商如意點點頭。
“……！”
弄明白？弄明白什麼？
他這麼聰明的人，又有什麼讓他都不明白，還需要自己去幫他弄明白？
商如意只覺得心頭一陣亂如麻，可她也不願意再想，自己跟這個男人的一切，就應該斷得乾淨纔是。於是，她用力的閉上雙眼，彷彿這樣就能杜絕一切關於他的紊亂的思緒進入自己的腦海中，也將這個男人帶給自己的所有快樂與痛苦的記憶，都摒除在自己的心，和身體之外。
“……”
“說你的心裡有皇后，你關心她，擔心她的安危？這些我都知道了，不用再說了。”
她想要說什麼，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畢竟兩個人才剛剛相擁而眠了一夜，親近的話和冷漠的話，似乎在這個時候都有些說不出口。
然後，視線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商如意愣了一下，立刻轉頭看向宇文曄：“這是——”
商如意一下子從牀上坐了起來。
“你我之間既然只是交易，那公平就好，不要再牽扯其他，我現在——”商如意看着他，臉上浮起了一絲苦笑，平靜的說道：“我真的，沒有力氣再談其他。”
那張俊美的臉龐一下子映入眼簾，不是別人，正是昨晚抱着她睡了一夜的宇文曄！
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起身，衣衫齊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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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爲真的太累，也可能是因爲昨天終於見到沈無崢，心裡放下了一塊大石頭，又或者，還有一些她自己都不願去面對的原因，總之這個晚上，商如意竟然睡得很好。
商如意蹙眉道：“可這，也不算是什麼貼身的東西。”
“但如果你一直這樣，我們兩也就只能一直這樣，你明白嗎？”
這種情況，並不是沒有過。
這些日子哪怕再是呵護，她到底也吃了不小的苦頭，舟車勞頓也不利於一個剛流產不久的女子休養，她說累，是示弱，是逃避，卻也是真的累了。
屋子裡漆黑一片，她也看不清眼前這個人，只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吹拂過頸項，滾燙中也帶着一種壓抑的氣息，讓人毫不懷疑，他的話是真的。
看着眼前模糊的，溫柔的輪廓，他忍不住伸手，想要去觸碰她，可手指卻在離她不過分毫的距離，感覺到了她身上那種如臨大敵般的戰慄，他沉默許久，終於慢慢的放下了手。
“……哦，好。”
“我，好累。”
宇文曄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道：“好。”
“你——”
感覺到商如意似有些不快，宇文曄自己倒是長出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好了，也不要再說這個。你趕緊去洗漱吧，完了一起去齋堂。”
“嗯。”
商如意也不多說話，便走到一旁的木架前，上面正放着一盆熱水，沒有圖舍兒服侍，她也不想在寺廟裡吆五喝六的，於是自顧自的俯下身去捧水洗臉。
可是，一捧水剛剛澆到臉上，她突然一個激靈——
宇文曄怎麼知道善童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