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
在申屠泰的驚呼聲中,只聽“鐺”的一聲,善師愈的長刀劈在了架起的兩隻銅錘上。
這一擊雖沒有千鈞力道,卻也沉重無比,震得兩個人都手臂發麻,虎口崩裂,善師愈更是沒有想到,一個身形那麼矮小的孩子,竟然有這樣的力氣舉起這麼重的兩個大銅錘,他有些驚訝的看着格擋住自己的那孩子。
與此同時,已經跑遠了的穆先和聶衝都看到了這一幕,驚得大喊:“善童兒!”
可他們的驚呼也未能挽回頹勢,善童兒大喊一聲,從馬背上跌落下去!
“老九!”
這一下申屠泰徹底急了,奮力的揮舞起長槊斬向善師愈,而善師愈在一時間的震愕之後,立刻回過神來,豎起手中的長刀一擋,一聲脆響,他整個人被申屠泰強悍的力道打得險些仰翻下去,虎口幾乎裂到了手背上,鮮血直流,他咬牙推開申屠泰的長槊,立刻握緊繮繩調轉馬頭就往回跑。
申屠泰本能的策馬要追上去,可一握繮繩,又看到了跌落在地的善童兒,這一猶豫,善師愈已經跑出了老遠。
這個時候,宇文曄也策馬上來。
他也沒有全速追上去,而是停在了申屠泰的身邊,看着善師愈一邊策馬飛奔,一邊揮着手,他帶出來的那些士兵不敢戀戰,更不敢再上前,紛紛繞到他身後護着他,一衆人飛快的往虎牢關跑去。
申屠泰立刻看向宇文曄手中的弓。
他所持的仍舊是神臂弓,要比普通的弓能射出更遠的距離,這個時候如果他開——
“哎唷!”
耳邊響起了善童兒的一陣痛呼,他在地上接連打了好幾個滾,才勉強避開了馬蹄,擡頭一看,臉上,額頭上幾處擦傷,已經破皮流血。
他立刻道:“殿下,我——”
宇文曄只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又擡頭看向前方。
申屠泰神情凝重的道:“殿下,不追了嗎?”
“……”
宇文曄道:“天色晚了,先回去。”
說完便不再多說什麼,抖動繮繩調轉馬頭便往回走,申屠泰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看向勉強爬起身來的善童兒——雖然頭上身上受了幾處傷,也顯得有些狼狽,但能站起來就沒有傷到要害——他沉沉道:“快上馬,此地不宜久留。”
“……哦。”
善童兒像是有些心虛的低下頭去,只應了一聲立刻翻身上了馬。
另一邊,追着穆先和聶衝的兩支人馬看到善師愈退了,他們不敢戀戰,加上這一行也並沒有討到什麼好,便立刻撤兵退了回去,宇文曄帶着一衆人,除了善童兒有些狼狽,他自己的箭筒射空了箭之外,幾乎毫髮無傷的回到了營地裡。
一進營門,天色就暗了下來。
營地各處已經點燃了篝火,伙頭兵正熱火朝天的給士兵們做飯,宇文曄將流青交給了幾個小兵,便頭也不回的往大帳走進。
進入大帳剛坐下,就有人送來了熱湯熱飯。
申屠泰和善童兒,還有穆先等人也跟着進了大帳,衆人一言不發的看着他,善童兒猶豫了半晌,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殿下,我——末將知錯了。”
申屠泰低聲道:“是罪。”
善童兒低着頭:“末將知罪了。”
宇文曄看着他,說道:“讓你不要去,你爲什麼不聽軍令?”
“我,我——”
“將士上了戰場,不僅要拼命,還要學會聽令,你是今天才知道的嗎?”
“末將知罪,請殿下責罰。”
一旁的聶衝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申屠泰和穆先立刻上前爲他求情,畢竟在那種時候,已經是兩邊拼命的時候,的確也顧不上軍令了。
穆先又輕聲道:“殿下,對付善師愈,咱們總還是有辦法的。”
宇文曄沉默了片刻,道:“自己下去領二十軍棍。”
二十軍棍,雖是責罰,但的確不算太重,相比起平日裡的嚴刑峻法,宇文曄對這孩子也的確是留情了,善童兒立刻磕了個頭下去了,聶衝也跟着退出了大帳。
申屠泰留下來,神情凝重的看着宇文曄:“殿下,那善師愈——”
宇文曄道:“再想辦法。你們都下去休息吧。”
“是。”
申屠泰行了個禮,和穆先一起退出了大帳。
天色很快黑了下來。
捱了二十軍棍的善童兒一瘸一拐的回到自己的帳篷裡,剛一掀帳子,就看到裡面坐着一個筆直的身影,正是聶衝。
他有些意外:“聶大哥,你怎麼——”
聶衝道:“我來看看你。痛不痛?”
善童兒有些心虛的低下頭去,一邊往牀上爬一邊說道:“當然痛了,你挨二十軍棍試試,唉喲,他們明知道我是小孩子,也不手下留情,虧我平時還經常跟他們一道吃肉。”
聶衝讓到一邊,看着他爬上牀趴着,屁股腫得老高,便說道:“殿下只打你二十軍棍已經手下留情了,若行刑的人再留情,這個軍隊他還管不管了。”
“嘿嘿。”
“趴好,我給你上藥。”
“哎。”
善童兒乖乖的趴平整了,自己給自己脫下褲子,果然看到兩瓣屁股被打得又紅又腫,但幸好沒有破皮流血,休養幾天應該就能下地,也不礙着起騎馬打仗,便拿出傷藥來給他敷上。
善童兒笑嘻嘻的道:“還是聶大哥對我好。”
聶衝一邊給他上藥,一邊低聲說道:“你剛剛,從馬背上跌下來的時候,喊的是什麼?”
“……”
善童兒沉默了一下,說道:“我喊的‘啊’呀,”
說着,他擡手把自己的手湊到他面前,被震裂開的虎口露出了鮮紅的血肉,他說道:“好痛嘛。但沒想到,回來還要捱打,更痛了。哎唷……”
“……”
聶衝也沉默了一下,又說道:“那,你在跌下馬之前,跟善師愈說了什麼?”
“……”
這一下,不是沉默,而是窒息。
善童兒連呼吸都停住了。
過了半晌,他才勉強笑道:“我,我沒——”
他的話沒說了完,聶衝就道:“你知道我耳朵靈吧。其實,你們在山上說我的那些話,就算蒙着被子,我也能聽得見,只是不計較罷了。”
“……”
“但現在,我要跟你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