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她開口,阿史那朱邪的眼中閃過了一抹複雜的情緒,卻還是淡淡的一擺手,將身後步步緊逼上來的士兵斥退,然後轉身對着那些人道:“原地駐紮。”
那些士兵立刻開始安扎營地。
阿史那朱邪這纔回過頭來看着雷玉,神情凝重的說道:“你放心,我不會違揹你的意願。”
“……”
“除非——有人自尋死路。”
雷玉的臉色陰沉,但沒有多說什麼,而阿史那朱邪又伸手微微用力的按了一下她的肩膀,道:“我知道你跟她久別重逢,一定有很多話想說,你就先留在這裡跟她說會兒話吧。晚些時候,你再回來。”
說完,便轉身往他的士兵圈好的營地走去。
另一邊,眼看着手下的士兵已經搭建起了幾個帳篷,阿史那朱邪起身,往營地的另一方走去。
不等雷玉說什麼,商如意打斷了她的話,又撿起一根稍長的樹枝掰成兩截,“咔嚓”一聲,在寂靜的夜晚聽得人心頭微微一顫,她柔和的聲音接着響起:“你,不想救夏州嗎?”
商如意正撿起一根樹枝準備丟進火堆,聽到這話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仍舊把樹枝丟進篝火裡,然後看向雷玉:“你們呢?”
阿史那朱邪又道:“那,你想殺她?”
“……”
而直到這個時候,雷玉似乎才終於定了神,她擡頭看了看這片篝火羣的周圍,緊挨着的那幾個帳篷,自然是商如意的手下早早搭建的,還有幾個士兵舉着火把在營地周圍巡邏,警惕是否有野狼靠近;而此刻緊挨着這個營地的另一邊,阿史那朱邪帶來的人已經迅速圈好了地,開始搭建帳篷,兩邊雖然捱得很近,可彼此相對時卻是滿滿的敵意。
“嗯?”
蒼穹如墨,星河斑斕。他擡頭看了看頭頂漆黑的天幕,和鑲嵌在上面如同灑在草原上的夜露一般光芒微弱,更難以計數的星斗,過了好一會兒才又低下頭看向前方。
雷玉皺起眉頭:“你難道,不是爲了夏州?”
“你在看什麼?”
王紹裘道:“可她現在,在商如意的身邊。”
除了身後兩個營地上的火光之外,周圍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他只能憑藉如鷹隼一般銳利的視線看着前方高大得彷彿能遮天蔽日的巨大黑影,應該就是之前來人所稟報的天頂山。
“……”
說着,他不等王紹裘做出迴應,目光便越過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後不遠處,坐在一堆篝火旁的那個窈窕嬌豔的身影,王紹裘也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眼神中的陰霾更深了幾分。
“如果商如意和她真的有左公疑冢的線索,那我們現在暫時還不能跟他們徹底翻臉。”
王紹裘沉默了片刻,道:“當然。”
“……”
直到這個時候,商如意和雷玉才終於又看向對方,目光閃爍中彷彿有千言萬語,幾次的欲言又止,兩個人對視半晌,竟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阿史那朱邪盯着他的臉看,道:“特使大人好像有心事。”
阿史那朱邪突然道:“你恨她嗎?”
王紹裘又沉默了一下,道:“當然。”
突然聽到前方的聲音,王紹裘驚了一下,一擡頭看到阿史那朱邪站在面前,勉強鬆了口氣,但臉上的神情仍然十分的謹慎,道:“原來可汗在這裡。”
阿史那朱邪慢慢的走到他的身邊,說道:“我只是想到,當初就是因爲這個女人的出賣,讓你們失去了太原,本汗也險些在受陽折戟,而現在她就在面前,誰都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她收回視線,目光復雜的看向商如意:“你爲什麼會來這裡?”
跟他一道離開的,還有一直一言不發的王紹裘,雖然一言不發,可走進這片光亮之處後,他的目光就一直灼灼的定在一個人的身上,即便此刻已經離開了,那種彷彿要被灼傷的錯覺仍然留在綠綃的身上,她雖看不清對方的眼神,也從來沒有摸透過這個男人的心思,但對王紹及產生的厭惡之感也自然而然的延伸到了他兄弟的身上,況且這個男人本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她惡狠狠的瞪着王紹裘的背影,將剛剛所騎那匹馬的繮繩丟給旁邊的一個侍衛,走到另一邊的篝火前坐下了。
“……”
雷玉的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爲什麼要救夏州?”
也就是商如意此行的目的地。
“那是東突厥的地盤。”
她索性直接牽起雷玉的手帶着她走到一旁的篝火前坐下,然後說道:“我都不知道該跟你說什麼了。”
“你呢?”
說完這兩個字,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沉悶了起來。
阿史那朱邪看了他一會兒,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
“那你——”
正當他竭力的將那大山的輪廓從黑暗中剝離出來的時候,身後又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回頭一看,卻是王紹裘,他低着頭,似乎是漫無目的的走到這裡,走兩步,又回頭看一眼。
終於,商如意輕笑了一聲。
商如意擡頭看了她一會兒,道:“也對。”
曾經相依爲命,甚至生死相依的兩個人就算隔了一段時間不見面,那種性命相連的牽繫卻不是輕易能斬斷的,久別重逢反倒能使兩人更加親近;可一旦兩個人不肯輕易的親近,分離這段時間所產生的距離就會變成實實在在的隔閡,彼此都能察覺得到,沉悶的氣氛也漸漸的讓人有些窒息了起來。
說完,他又謹慎的看了阿史那朱邪一眼:“可汗問這個,做什麼?”
面對她直率的性子和深邃的目光,商如意沉默的時間更長了一些,才說道:“當然是。”
“那本汗就暫時放過她了。”
說完,他慢慢的往回走去,在路過王紹裘身邊的時候,意味深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希望特使大人,一定要清醒一些纔是。”
王紹裘眉頭一皺,但不及說什麼,阿史那朱邪已經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