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重蓮回來後也去看了季幽蘭,只是因着臉上的傷,她已是深居簡出,見面聊了幾句也不見了往日的笑容,季重蓮看着着實有些心酸。
“疏痕膏”是用了,可季幽蘭的臉上仍然有着淺淺的疤痕,隔着遠了不覺得,但離近了一眼便能看見。
曾姨娘爲了這事沒少哭天抹淚,只道她們母女不幸,也不知道是被哪個狐狸精給克的。
這樣的意有所指,季重蓮只是聽着,並不接話。
再說三老爺季明忠與容芷也不在這裡,誰能聽到她的抱怨呢?
三太太姚氏倒是偶爾會來探望季幽蘭,但話也不多,坐坐便走,也就是儘儘嫡母的本份。
季幽蘭的兩個哥哥更不是多話的,季崇澤隨了三太太的性子,季崇亮雖然有些小聰明,但對自己的妹妹也不是特別關心。
季明忠倒是寄了很多補品和藥膏回來,可用來用去也就只有那個效果了,季幽蘭慢慢地也認命了。
季紫薇過得更加小心翼翼,也不再對誰冷嘲熱諷了,許是季幽蘭那事終是嚇到她了,若是她再翻出點風浪什麼的,她真怕有一天季幽蘭起興了也將她的臉給劃花,那她這一輩子也就完了。
季明宣倒是對女兒的這番聽話乖巧很是滿意,只當她是懂事了長大了,又誇讚了柳姨娘幾句,小倆口的關係更加和美,如膠似漆一般。
大太太似乎想要將功補過,在季老太太面前掙表現一般,沒過幾日便雷厲風行地去了四房,硬是要柳姨娘打開庫房,她要照着冊子清點沈氏的嫁妝。
這可將柳姨娘驚了,一邊安撫着大太太找藉口拖延,一邊讓身邊的丫環趕快去找季明宣,她把持沈氏的嫁妝都三年了,可不能在臨門一腳時給閃了腰。
大太太也不急,命了崔媽媽端了椅子,就這樣坐在院子裡,身後的婆子丫環站了兩排,比聲勢浩大,她可半點不輸柳姨娘。
“這好好地怎麼就要清算太太留下的嫁妝了呢,難道大太太還信不過婢妾嗎?”
柳姨娘抹了抹汗,卻還是強撐着笑臉問道。
大太太輕蔑地瞥了柳姨娘一眼,那意思大抵是“信得過你,你真當我是傻子不成?”
見大太太不說話,柳姨娘的汗滴得更快了,從前也沒見着大太太惦記過沈氏的嫁妝,怎麼從上京回來就全變樣了,難不成還是要替季重蓮主持公道,將這嫁妝給奪回去嗎?
柳姨娘可聽說了季芙蓉在上京城覓得一門好親事,便想笑着拉拉近乎,“大太太,婢妾可是聽說大姑娘定了東陽伯家,婢妾早準備了給大姑娘添妝的首飾,一會兒便給您送去?”
“喔?”
大太太挑高了眉,似笑非笑,“你還有這份心,真是難得了!”
柳姨娘是什麼底子大太太哪有不清楚,季明宣又是個不上進的,說是給季芙蓉添妝,那些東西不是季明宣在公中攬的,便一定是柳姨娘在沈氏嫁妝裡摳出來的,季老太太如今這般護着季重蓮,她可不想去觸爲份黴頭!
柳姨娘原以爲這樣說大太太好歹會緩和一些,卻沒想到她油鹽不進,竟然沒有半分妥協的意味,心裡便更着急了。
“不是說這鑰匙在四弟身上,怎麼人還不到?”
大太太又向外瞄了一眼,話語中已是有些不耐,“若是等不到四弟,這鎖我看就找把斧頭給劈了,後頭清算完了再給配上一把就得了。”
大太太說着已是站起了身來,眼看便要吩咐崔媽媽辦事了,柳姨娘急得想上前拉去,但到底顧忌着自己的身份,大太太一個眼神過來,她便有些縮了手腳。
季明宣這時卻是恰好趕了過來,快步如疾風,將身後的水靈都給甩得遠遠的。
柳姨娘頓時眼睛一亮,如遇到救星般地撲了過去,壓低了聲音道:“老爺,大太太這是來清算沈氏的嫁妝呢,你可一定要給攔着,不然咱們最後都沒着落了!”
季明宣神情一凜,拍了拍柳姨娘的手背,“這事你放心,大嫂再怎麼橫,也只能在大哥面前耍耍威風,這是在四房,說什麼也輪不到她做主!”
“嗯!”
柳姨娘重重地點了點頭,心中一下便有了底氣。
季明宣已是一撩衣袍走到了大太太跟前,神情倨傲,面色不善,“聽聞大嫂給大侄女定下了一門好親事,可這親事再好也不能指望着別人的嫁妝給她添妝不是?這說到哪裡都沒這個理!”
“你說什麼?!”
大太太一聽臉色就變了,她本還想與季明宣好好說說理,沒想到他一上來便是這般不客氣,冷嘲熱諷的樣子只讓人想一把撲過去狠狠地掐他幾把。
這季明宣真是被柳姨娘給迷得沒輕沒重了,這樣的話都說得出來?
“我說什麼大嫂難道聽得不清楚?”
季明宣的脣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來,誰不知道大太太打的主意,季芙蓉高嫁了,她也可以趁機再回上京,到時候將丹陽這片的爛攤子一扔,他們奔個一家團圓,哪有這麼容易?
眼下竟然將手都伸到沈氏的嫁妝上來了,這東西他就沒打算用,準備留着給自己當老本呢,至不濟兩個女兒出嫁時分點出去罷了,兒子娶媳婦還不是要公中補貼,季老太太還在呢,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這事是老太太吩咐辦的,你怨我也沒用!”
大太太想到什麼,忽地笑了,話語裡狠狠地刺了一回季明宣,“老太太連你這個親生兒子都信不過,這才指着我來給五丫頭他們姐弟做主的,以免有些人被黑了心腸,連亡妻的嫁妝都想要吞了去,那說出去丟的可是季家的臉面!”
“季家的臉面早沒了,我還怕什麼?!”
季明宣惱羞成怒,挽起了袖管擋在庫房跟前,一臉兇惡地掃了掃大太太那幫人,“誰想要清點庫房,行!先將我撂倒了再說!”
柳姨娘抿着脣,眸中綻放的卻是一抹得意的笑容。
大太太氣得臉色鐵青,看來這季明宣真是不要臉了,枉自還讀過幾年聖賢書,如今的模樣看起來和流氓有什麼兇別,只不同的是,他是個有文化的流氓!
一衆婆子面面相覷,有季明宣擋在跟前,大家都真不好擁上前去,若是哪裡碰着了摔着了,最後主子們沒事,可挨板子受過的卻是他們!
崔媽媽眼神一暗,上前在大太太耳邊低聲說道:“太太,這瓷器還怕瓦缸呢,咱們沒必要和四老爺硬碰硬,不如……”
大太太狠狠地瞪了一眼崔媽媽,低聲罵道:“我如今還能去找老太太嗎?這點事都辦不好,老太太心裡會怎麼想?我就不信,我還收拾不了他們!”
大太太如今與季老太太的關係正僵着呢,她就想着將這件事情做好了,以此來緩和一下婆媳的關係,若是再鬧到老太太跟前,看不拿白眼看她?!
“是!”
崔媽媽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訕訕地退下。
看着季明宣那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似乎篤定了沒有人敢動他,大太太捏緊了拳頭,一聲冷笑,“去,將四老爺給我請到旁邊坐下!”
婆子們怔了怔,卻是猶豫着不敢上前,這下季明宣更得意了,嘴角一翹道:“大嫂何必爲難他們,我是季家的主子,他們如何敢對我動手?”
大太太臉色陰沉,驀地轉身,狠厲的目光掃過衆人,“若是在場的誰敢不聽我吩咐的,打了板子後全家發賣,別忘了你們的賣身契還捏在誰的手中!”
“你……”
季明宣臉色變了變,卻還是強撐在那裡,柳姨娘則是擔心地絞緊了手帕,大太太拿這一說道,不少人心裡可都動搖了,這局勢不會就此倒向另一邊了吧?
“還不給我拿下!”
大太太一聲高喝,婆子們連連點頭,心裡卻還揣着擔憂,猶豫着向季明宣走了過去,先是試着勸他離開,被他暴怒地踹翻了兩個人後,慢慢地大家下手也不客氣了,一窩蜂地擁了上去,抓手的抓手,擡腳的擡腳,扭着季明宣便將他給拖了開來。
“你們敢!回頭爺辦了你們!”
季明宣不斷地吼叫掙扎着,無奈他雙拳難敵四手,這些婆子平日裡可都是做慣粗使活計的,那力氣大的又豈是他這種文弱公子哥可以抵擋的,三兩下便被按在了椅子上動彈不得,只剩下一張嘴還在叫囂咒罵着。
大太太聽得刺耳,沉着臉對崔媽媽吩咐道:“去,拿張帕子將四老爺的嘴給堵上,省得我聽着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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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媽媽苦着一張臉應了,這事做下來,看來今後見着季明宣她都得繞道走了。
看着季明宣那張兇惡扭曲的臉,崔媽媽心裡也膽寒,試着塞帕子過去,那手指卻被季明宣給咬傷了,還聽他瘋狗一般地狂吠,“老虔婆,等爺活絡了,看不找人扒了你的皮!”
“得罪了,四老爺!”
崔媽媽甩着痛手,心裡也冒火了,一手掐住季明宣的下頜使勁一捏,趁着他痛着張嘴之際,帕子對準一塞便堵了進去!
從此世界便安靜了!
崔媽媽拍拍兩手,再也不看季明宣一眼扭身就走,總之人已經得罪了,她再瞻前顧後也是白搭,只要抱緊了大太太這顆大樹,今後順利地回了上京,還怕季明宣報復不成?!
柳姨娘嚇得腳都軟了,連季明宣都給治住了,若是她撲上去,恐怕捱得更慘。
大太太眼神猛地一掃,柳姨娘只覺得魂都要飛了起來,一旁的水靈忙將她給扶住了。
“將柳姨娘一干給看牢了,若是誰不識相的再敢來攔着,先給我打二十個板子!”
大太太這下是真發狠了,四房的婆子丫環怎麼還敢來觸這黴頭,只規規矩矩地站在柳姨娘後面,動也不敢動。
大太太這下也不等着鑰匙了,眼看着庫房的門被劈了開來,季明宣的眼睛都紅了,柳姨娘是徹底癱軟在了地上。
大太太得意地瞥了一眼季明宣和柳姨娘,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想和她鬥,還嫩了點!
庫房很快按着沈氏的嫁妝單子給清點了一遍,少了的物件崔媽媽又帶上人去柳姨娘和季紫薇的苑子裡搜了一通,弄得雞飛狗跳,卻是總算給湊齊了。
也是柳姨娘膽子大,原以爲是自己的囊中物,便沒想着要私藏什麼的,再不濟還有季明宣在前面攔着呢,沈氏的嫁妝說什麼也不會落到別人的手上。
可哪裡知道大太太還能使出這一招,看這架式多半真是季老太太的吩咐,不然再給大太太膽子她也不敢將季明宣給辦了。
一時之間柳姨娘心灰意冷,季紫薇哭着跑來一看,自然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兩母女只能在一旁抱頭痛哭。
大太太這下是威風了,清算完沈氏的嫁妝後,又命人找了幾把厚實的大鎖給鎖結實了,再命兩個粗壯的婆子看守着,這便穩穩妥妥地向季老太太交差去了。
事後季明宣自然找到季老太太告狀去了,卻被老太太給罵了回去,指着罵他就那點出息,功名考不上,成天醉倒在女人裙下,眼下竟然還想指望着亡妻的嫁妝,季家哪點少了他們吃喝用度,若是不滿意,自個兒打鋪蓋卷出去住,別指望着季家再給他們一分錢過活。
季老太太疾言厲色,一番話把季明宣徹底給嚇懵了,老太太的神情看着不似說假,季明宣公道沒討着,反而灰溜溜地走了,心裡鬱結難消,竟然還被氣病了一場。
大太太做了該做的事,可也讓季明宣徹底沒了臉,她到底不敢在季老太太面前邀功,便自己老實而又本分地履行着該有的職責。
一時間季家也太平了一段日子,至少表面上看着像是風平浪靜了,季老太太慢慢恢復了以前的模樣,只是精神頭看着有些不濟,常常都會走神,季重蓮便常去陪她說說話逗她開心,偌大的屋子也就不顯得這般空曠寂寞了。
季明惠知道季芙蓉定親的事後也沒說什麼,只是笑了笑,寬着季老太太的心,“大太太有這般想法也不是什麼過錯,哪個母親不盼着自己的兒女好,老太太也別太往心裡去,指不定咱們大丫頭嫁過去便是一生順遂,福澤無邊呢!”
關於季明宣與柳姨娘的糟心事,所有人都自動忽略,誰提起來都煩心,不如漸漸淡忘地好。
季老太太牽了牽脣角,看了季明惠一眼,“就你會說話,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也管不着了!”
“那可不是,子孫們怎麼鬧騰咱們不也就在邊上看着,難道還能替他們管上一輩子嗎?”
季明惠也感嘆了一句,想來是因着近來家中石強的事情有些心焦,這小子偏生不想去參加科考,一心只想從軍。
他們夫妻商量了半邊,石毅竟是準備將石強給送到軍中歷練一番,這孩子翻了年不過才十三歲,那麼小就離開父母,她如何捨得?
“還在爲強哥兒的事煩心着呢?”
季老太太掃了季明惠一眼,嗔怪道:“你倒是會勸我,不會拿這道理說說自個兒?好歹還有勇哥兒在你身邊,明年他便要參加院試了,你這做母親的可要多鼓勵一番纔是!”
“老太太說得是,是我憂心太過了。”
季明惠笑着應了一聲,轉而想到什麼,又道:“五丫頭回來時跟我提了想給宇哥兒尋個練武的師傅,也不爲走從武的路子,只是想強身健體罷了,我琢磨着可行,到時候將寶哥兒與天哥兒一起拉着練練,再加上三房的兩個哥兒,怎麼着這身體也比一般的孩子強,看我家那兩小子就知道了,老太太覺得如何?”
季老太太倏地沉了目光,像是在思考着什麼,半晌才又擡眉道:“這事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要誤了幾個孩子的功課纔好。”
“那自然。”
季明惠笑着點了點頭,“該做的功課都不能落下,閒暇時再讓他們練練武強身。”
“你看着安排吧!”
季老太太長長地呼出口氣,季明惠忙起身給她按着肩膀,輕柔的力道漸漸舒緩了老太太心中的疲憊,就在季明惠以爲老太太都要閉眼睡着時,冷不丁地卻又冒出一句話來,“五丫頭確實是個有主意的,我從前竟然看走了眼。”
季明惠一怔,有些摸不透季老太太心中的想法,只是謹慎地回道:“再有主意,那也不是在老太太名下,有老太太管束着教導着,她的將來纔有指望呢!”
季老太太凝神想了想,嘴角突然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來,輕哼一聲,道:“也虧得她沒有大丫頭那樣的母親,凡事都想在了人前……將來,我自然會爲她作主!”
季明惠神情一凜,知道季老太太還在爲大太太給季芙蓉的婚事擅作主張而耿耿於懷,因着這事,大太太已是很少來老太太房中,即使來了也坐不到一會兒便離開,婆媳關係有些緊張,明顯是生了嫌隙。
“有老太太照看着,五丫頭自然是有福的。”
季明惠附和了一句,芳草已是在外稟報道:“表姑娘與五姑娘到了。”
話音一落,芳草已是撩了簾子,石柔挽着季重蓮拐了進來,銀鈴般的笑聲灑了一路。
靈芝上前給兩位姑娘取了外罩的披風,她們這纔給季老太太與季明惠行了禮,石柔已是笑着湊到了季明惠跟前,搖着她的手道:“母親,五表姐真是心靈手巧,光是看着她給外祖母做的點心,我便忍不住流口水了。”
“這次又做了什麼好東西?”
季老太太一見到季重蓮,便對她招了招手,眉梢眼角都瀰漫着笑意,連精神也是爲之一振。
季明惠看在眼中,脣角漸漸升起了一抹笑意。
“碧元,快擺上來!”
季重蓮笑着吩咐了碧元,她連忙動作利索地將手中的食盒擺在了小几上,又取出了一碟盛在青花瓷盤裡的小點心,這點心看着便是透亮透亮的帶着淡淡的淺碧色,像水晶一般煞是喜人,點心上還點綴着顆顆芝麻,一陣清甜的香味隨之飄散在空氣中。
“這看着有些像馬蹄糕……”
季老太太看了半晌,這纔有些不確定地看向了季重蓮。
馬蹄糕有些半透明的清亮,不過顏色是茶黃色,這味道聞起來也不盡相同。
“外祖母猜錯了,可不是這個名字喔!”
石柔搖了搖頭,紅脣一抿笑得很甜。
“這叫蓮蓉水晶糕,夏日裡我讓劉媽媽給採了些蓮子荷葉曬乾了存起來,做這點心的時候便加了進去,祖母快嚐嚐味道怎麼樣?”
季重蓮說着已是取過了一根銀釵,笑着遞到了季老太太跟前。
季老太太嚐了一口,咀嚼回味了片刻,眉眼立時便彎了起來,“清新卻不甜膩,吃在嘴裡軟糯着,五丫頭這是顧念着我牙口不好特意做的吧?”
“五丫頭這般孝順,老太太好福氣!”
季明惠跟着誇了一句,她也看出來了,如今的季老太太是真地很喜歡季重蓮,只怕五丫頭做什麼也討喜。
如今季芙蓉這事季老太太已經撒手不管了,原本對大孫女的愛護之情似乎在一瞬間都轉移到了季重蓮的身上,就季明惠來看,這卻是個好現象,至少有老太太撐腰,她不用再擔憂這姐弟倆受欺負。
“五表姐,也給我嘗一塊吧!”
石柔眼饞地吐了吐舌,這路上季重蓮便拗不過她,讓碧元打開食盒給她看了一眼,眼下看季老太太吃得津津有味,她怎麼還忍得住?
季重蓮便笑着捧到了石柔與季明惠跟前,一人一塊地吃着,間或說上幾句話,氣氛頓時變得融洽和美了起來。
過了年後,二月間便是季芙蓉及笄的日子。
大太太請了本家二太太陸氏做正賓,季重蓮做了贊者,在一片歡快的氣氛中完成了儀式。
而季芙蓉及笄之後的二月底便是她出嫁的日子,季家又開始了緊張而忙碌的準備工作。
崔媽媽早被大太太派往了上京,按照日子算,過不了多久她便要安排着人將嫁妝給擡到童府去,然後領着一衆丫環婆子鋪牀,做着婚前的一應事宜。
反觀季芙蓉倒是冷靜清明瞭許多,也許知道呆在家裡的日子不久了,沒事便窩在了季老太太屋裡,大太太怎麼說也拗不過她,只能由着了。
出嫁的前一天,季芙蓉卻是約了季重蓮一同到了季老太太跟前。
季重蓮有些納悶着,不知道季芙蓉打的是什麼主意,只坐在一旁聽她說話。
“祖母,孫女明日就要走了,提前來給您磕頭!”
季芙蓉說着話,靈芝已是取來了蒲團擱在她跟前,撩裙、下跪、磕頭,一套動作完成後,她卻是久久沒有擡頭。
季老太太嘆了一聲,“難爲你有這份心了!”又看了季重蓮一眼,“五丫頭,還不將你大姐姐給扶起來!”
季重蓮應了一聲,扶起季芙蓉的當下她已是不着痕跡地抹掉了腮邊的淚水,只一雙眼睛紅紅的,顯見就是哭過了。
季老太太拍了拍季芙蓉的手,轉頭看向侍立在旁的宋媽媽,“去將我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
“是,老太太!”
宋媽媽笑着應了一聲,又喚了靈芝過來,倆人便轉進了內室,忙活一陣後出來,倆人手裡都捧着個描了金漆的黑木雕花匣子,只是宋媽媽手中那個看起來要沉了幾分,一一在桌上擺放好了。
“去打開看看!”
季老太太捏了捏季芙蓉的手,笑道:“你們姐妹幾個我都預備着一份嫁妝,也算是我的一分心意。”
季芙蓉咬了咬脣,輕輕掀開了其中的一個匣子,頓時覺得眼前一片流光溢彩,不自覺地用手背擋住了眼睛。
璀璨的寶石,瑩潤的珍珠,全套的赤金紅寶石頭面分門別類地鋪放在墊了藍絲絨的匣子裡,原本看着不大的黑匣子,內裡卻分了層格,顯得是那樣的精緻。
另一個匣子裡放着的是房屋地契和一串黃銅鑰匙。
“這些首飾早便爲你準備着,知道你是季家姑娘們最先出嫁的一個……至於那地契和房契,一個是上京郊外的六百畝田莊帶個三進的宅園,一個是家裡早年在上京買的鋪面,如今空置着也沒有打算,正好拿了給你,若是要做點什麼,不妨和你五妹妹商量着一起,她點子多,眼下也要經營她母親留下的鋪面,你們姐妹相互幫襯着,有商有量的我倒也能放心。”
“祖母……”
季芙蓉咬着脣,轉身便撲倒在了季老太太腳下,哭得悲切。
季重蓮在一旁看着也不由抹着淚,這祖孫倆的感情恐怕比她想像中還要深厚得多,季芙蓉畢竟是季家的第一孩子,又是季老太太看着長大的,心中寄予厚望自是不用說。
眼下雖然因着大太太的意外決定而改變了季老太太原本爲季芙蓉定下的方向,但這疼愛孫女之情卻沒有絲毫減少,老太太也盼望着季芙蓉好呢,這纔拿出了不菲的添妝,放在一般人家,已是一整筆的嫁妝了。
自然在季老太太心中,這嫁妝的多少並不能代表她們感情的深厚,但她也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與季芙蓉作着最後的道別。
季芙蓉出嫁這一天很是熱鬧,丹陽有名望的人都來了。
季重蓮不能去前院,便讓季崇宇去看看童經年此人到底是何模樣,氣度才華能不能配得上季芙蓉,雖然於事無補,但她也想求個心安。
前院很熱鬧,賓客盈門,迎來送往,爆竹聲聲中,季芙蓉拜別了父母長輩,就連大老爺季明德也特意從上京趕了回來,卻是要隨着迎親的隊伍再一併返回。
大太太卻是留了下來,等過了這一波後,看來她也會想辦法重回上京,畢竟女兒和丈夫都在上京呆着,她嚮往那裡的熱情也會一天比一天高漲,攔也攔不住的。
三朝回門,聽說季芙蓉是回的大太太的孃家孟府,大老爺季明德也在那裡候着,畢竟眼下季家不在上京住了,季明德的臨時居所又顯得寒磣,至少不能丟了臉面,便借了孟府的氣派壓壓場子。
這也是非常尷尬的事,雖然誰都明白私下裡是怎麼回事,但場面上仍然要過得去。
這一日,季重蓮正陪着季老太太說着話,季海棠也坐在一旁,話題不覺間就繞到了季芙蓉的身上。
“也不知道大丫頭在童府的日子怎麼樣了,也不知道寫個信回家。”
季老太太感嘆了一句,眉宇間卻盛着一抹憂愁,老人家到底是放不開的。
季重蓮在一旁笑着安慰,“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祖母且耐心等着,大姐姐畢竟是新婦,婆家或許有許多事情一時忙不過來,等得空了必定就會記起咱們了。”
“希望像你說得那樣!”
季老太太搖了搖頭,癟了嘴道:“那一日你倒是沒出來,你大姐夫來我跟前拜見了,我看那模樣那氣度……總覺得差了些!”
“是,大姐姐在祖母眼中自然是最好的,不是頂頂尖的人配上都覺得可惜了!”
季重蓮笑着附和了一句,倒是將季老太太給逗笑了。
據季崇宇那天前來回報,這童經年看着也是人模人樣的陽光少年,態度也是謙恭有禮,實在是看不出有什麼劣跡的模樣,她便也只能先信着。
可知人知面不知心,空穴來風未必無音,童經年在上京有那樣的傳聞,也不能說他的背後就乾淨得很。
她倒真希望像大太太所說,成了親季芙蓉便能管束調教好了,從此家宅和睦,萬事興順!
芳草突然撩了簾子進來稟報,說是四老爺季明宣與柳姨娘一同來見老太太。
季老太太與季重蓮對視一眼,俱都沉默了下來,剛纔的歡喜似乎在瞬間便沙彌與無形。
這自然不是對季明宣的不喜,畢竟是季老太太的親生兒子,她心裡還是疼愛的,但這樣的低沉已經顯見了老太太對柳姨娘有多不待見。
季老太太默了一會,轉頭看向季重蓮,“你先進內室裡等着,別出聲,我倒要看看他們演的是哪一齣。”
季重蓮應了一聲,轉頭便拐進了內室,只透過那扇紫檀木屏風靜靜地觀察着外間的動向。
季明宣與柳姨娘被引了進來,倆個人行了禮後季明宣便坐定在一旁,柳姨娘見季老太太沒什麼表示,也就跟着坐了下來。
季明宣的病好了一段日子了,只是人消瘦了一些,面部表情看着有些忐忑,瞄了季老太太一眼,不知道怎麼樣開口,倒是柳姨娘有些焦急,不住地給季明宣使着眼色。
“有話就攤開說,沒事我便要歇息了。”
季老太太疲倦地撐了撐額頭,前段日子才罵了季明宣一通,原本指着他能醒事,至不濟可以消停一陣,沒想到才過多久,竟然又捲土重來了,不知道這次又會拿什麼事來給她添堵?
想到這裡,季老太太陰沉的目光掃向了柳姨娘,自從這個女人進門後,季明宣都是圍着她在轉,無心科考不說,如今更是落了個一事無成,若不是指着季家這點老底過活,將來的日子必定悽慘。
“母親,沈氏嫁妝那事兒子也想通了,是我的不對!”
季明宣說到這裡先低了頭,這是認錯在先呢!
季老太太微微眯了眸子,刺人的精光在眸中一閃而過,季明宣這倒是轉變得快,不得不讓她猜測他還有其他的企圖,而且很可能是個大企圖!
季老太太靜默不言,聽着季明宣的下文。
“沈氏的嫁妝兒子也不是想要貪了去,只是她畢竟是嫡母,若是分給了五丫頭與宇哥兒,怎麼着也還要顧念着六丫頭與天哥兒纔是,母親說對不對?”
季明宣擡頭望向季老太太,見她慢慢地點了點頭,心中一喜,這才又道:“如今大嫂代爲清算封存了,兒子也放心,將來有母親主持公道,想必不會薄待了他們任何一個!”
“你要說的就是這個?”
季老太太抿了抿脣,目光時不時地掃過柳姨娘,只見她一臉緊張,就知道季明宣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必定與她有關。
“不,不!”
季明宣連連擺手,再看了柳姨娘一眼,終於咬牙下定了決心,“母親,芬芳跟着我也有那麼多年了,爲季家生兒育子也算是功臣……當初若不是柳大人出了事,她原本也該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眼下孩子們三年孝期已過,兒子想懇請母親,將芬芳立爲正室,六丫頭與天哥兒也能有個嫡出的名頭,這對他們將來都好!”
季明宣說完這話忐忑地望向季老太太,見她臉色驟然陰沉,心中也是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