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蝕骨

095 蝕骨

9 蝕骨

幾人十分默契的忽略掉了鍾離君的最後一句話,老夫人追問,“怎麼會是苗疆的蠱毒呢?我們府上並未有苗疆之人,這蠱毒又是從何而來?”

“這個嘛……這種蠱毒頗爲怪異,隨意便可上身。不論是吃的喝的還是用的,哪怕是有心人稍稍接觸一下,都可入蠱。不過相對的,威力越大反噬越大,那下蠱之人必須要以心血養蠱,母蟲必須隨身攜帶。毒死一人,母蟲便衰弱一分,可是威力就又增加一分。”

聽到鍾離君的話,洛青菱這才明白,爲何柳姨娘放着這麼好下手的機會,卻一直隱忍不發,原來是擔憂母蟲的緣故。一來興許也是怕打草驚蛇,二來自身養蠱,自然也是兇險異常的。

倒是沒想到,柳姨娘心中仇恨竟至於此,寧可犧牲了自己,也要毒害這洛府的嫡孫二人。

鍾離君還在滔滔不絕的說着,凡是涉及到毒藥一類的話題,他原本不愛開口的習性便會徹底顛覆,“這種蠱蟲又十分挑剔,需要有人做引子,一直呆在被下蠱的人身邊,每日安撫子蟲。若是一日未來得及安撫,子蟲便會從沉睡中醒來,啃噬那人的五臟六腑。”

他說的津津有味,聽的人卻是毛骨悚然。

可是鍾離君開口,又有誰敢隨意打斷他?這麼一個無法無天隨意而爲的人,又偏偏掌握着那麼恐怖的手藝。所以屋子裡便只剩下鍾離君的聲音,而那聲音裡,頗有着滿足和得意。

“若是子蟲不醒,也會日日壯大,侵害被下蠱之人的身子。不過這般就會時日甚久,許是活上十幾二十年都是沒甚問題的。不過這樣的吞噬卻是對母蟲最爲安全的方式,所以那下蠱之人估計之前一直沒有動手,便是出自這個緣由罷。”

聽到這兒,老夫人忍不住了。

“可是爲何明哥兒會忽然發作呢?那下蠱之人爲何要在這個時候殺了他?”

鍾離君恢復了那冷淡的表情,“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並非是下蠱之人,更不懂得看透人心的本事。你若找到了,不妨當面去問好了。”

被這話噎住的老夫人無可反駁,同鍾離君也生不起氣來,只得順了順氣,沒有繼續開口了。

鍾離君撐着腦袋,顯得十分無趣的樣子,“你若是思慮好了,便讓她來請我,要準備的東西我會寫一張單子給你,到時候你叫人來取便是。”

說完他便起身走了,看也沒看屋子裡的人,同樣的,也沒有理會李姨娘。

雖然,方纔他話中還顯露出了對李姨娘難得的不同來,若有事只讓李姨娘去請他。

在鍾離君離開了之後,洛青菱湊到了老夫人的身邊,擡着頭看向老夫人,聲音細弱的問她,“祖母,你真的要讓人同大哥以命抵命麼?大哥醒了之後……”

後頭的話她並沒有說完,老夫人自然明白。

洛禮明聰慧至極,不該手軟的時候自然不會手軟,這個孫兒她親手教導了許久,自然明白他的心性。可若是他醒來之後,知道自己的命是拿一個無辜的性命換來的,只怕口頭上不會說什麼,只因這是長輩的好心安排,可是心裡頭會愧疚一輩子。

想了想,老夫人咬了咬牙,沉下臉來。

“今日之事,只有你我幾人知曉,不要再讓他人知道了。”

對於李姨娘,老夫人其實放心的很,所以她此時盯着的是洛青菱。她蹲下身,與洛青菱平視,語氣緩和了下來,“玉兒,你也該知道你大哥的性子,可若是我們不這麼做,難道要拿你大哥的性命做賭注麼?”

聽着老夫人的話,洛青菱的心頭一跳。

“毒醫的性子你不知曉,他所提的這一種往往是最爲穩妥的法子,而他所說的其他的法子,都是他一時興起想拿來做試驗的。若不是你李姨娘在場,他提出來的往往會是最危險的那個法子。”老夫人嘆了一口氣,“我也不想這麼做,可是爲了你大哥,祖母求你,今日的事情,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罷。”

看着老夫人這般低聲下氣的模樣,洛青菱眼眶一紅。

“祖母,你折煞孫兒了。爲了大哥,我自當封口,什麼都不知道的。”

老夫人欣慰的點了點頭,心頭壓上了重擔。她摸了摸洛青菱的腦袋,微眯着眼站起身來。這般的罪惡,自然該她這個lapo子承擔,只是沒料到還要加諸於孫女兒的頭上。爲了孫兒的性命,就要孫女揹負起這樣的罪孽,果真是……世事兩難全麼?

只是,若是讓孫兒知曉了,便是讓又一個人揹負上愧疚罷了,所以還不如徹底瞞着。

人都是自私的,這樣的抉擇,洛青菱今後總是要做的。不若在這時,爲了她的大哥,讓她踏出第一步罷。

這時屋外頭忽然闖進來了一個人,跪倒在了老夫人的跟前,磕了好幾個響頭。待他們定睛去看,發現竟是明哥兒身邊的丫鬟迎春。

迎春哆哆嗦嗦的說了起來,“老夫人,奴婢不是有意偷聽的。”說到這兒,她的聲音變得穩定起來,帶着一股子倔強勁兒,又是狠狠地磕了一個頭,“老夫人,還請您體諒奴婢,讓奴婢來與大公子以命換命罷”

老夫人被她說的愣住,回過神來的時候狠狠呵斥。

“你這是胡鬧什麼叫體諒你?若是體諒你便是讓你去死的話,我又何苦把你送到明哥兒的身邊”看着迎春堅毅的神色,她又緩了緩語氣,“迎春,明哥兒最是倚重你,若是你爲他去了,你叫他今後情何以堪?”

看着迎春的神色漸漸鬆動了,老夫人又說道:";你對明哥兒的心意我明白,只是這件事兒,我萬萬不能答應你。這件事本就該瞞着他,難不成你要讓他今後心裡頭對你一直懷着歉疚不成?”

迎春慌亂搖頭,“奴婢不敢,奴婢沒有想過這般的心思……奴婢只是,只是……”

老夫人皺着的眉頭鬆動了一些,“你既然沒有這般的心思,就不要開這樣的口。我對你是很放心的,你做事穩重,今後在明哥兒身邊也是離不開的。過幾年給你擡成姨娘,這便是最好的路了。你如今不過是關心則亂,我也能理解。”

她面色凝重,“不過若是你真的是有心藉着這件事,利用明哥兒的愧疚想在他的心頭占上一個位置,那我絕不答應你便是死了,我也不會給你留下半分情面”

被老夫人的話嚇到的迎春立刻磕頭,口齒都有些不清楚了,一個勁兒的磕頭,“奴婢不敢,奴婢絕對沒有如此想過”

“如此便好,你且記住,莫要走漏了風聲。”

迎春頓了頓,立即乖巧的應下。

穩住了迎春之後,老夫人轉過身來正準備讓洛青菱回去休息時,發現洛青菱的面色變青了。老夫人面色大變,顫抖着摸了摸她的臉,“玉姐兒,你……你怎麼了?”

洛青菱還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爲什麼老夫人會忽然之間對她如此緊張了起來,反問了一句,“祖母,我怎麼了?”

話音剛落,她便倒在了地上。

原本圍在外頭的那羣人,因爲連洛老爺都走了的緣故,也都漸漸的散開各自回去了。若是此時有人到了柳姨娘的院子,便會發現柳姨娘隨着洛青菱的倒下,吐了一口血。

柳姨娘在吐血的時候,面色是痛苦的,可是她卻笑了出來。

痛苦與歡喜兩種截然對立的神色出現在了同一張臉上,便愈發的扭曲猙獰了起來,顯得十分恐怖。

柳姨娘的屋子裡沒有任何人,因爲老夫人的打擊,她此時身邊的心腹全然被她拋棄了。不是猝死便是打發出府,而被打發出府的那些人,也都一個個的死在了路上。所以此時此刻,柳姨娘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因爲小產的緣故,所有人都知道柳姨娘心情不好,常常陰晴不定的。上一刻興許還同你笑,下一刻興許就把你亂棍打出去了。所以柳姨娘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們這段日子以來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太過於靠近她。

柳姨娘壓着聲音,無聲的笑了起來。

越笑便越發的猖狂,笑的眼淚滾落到了身上,笑的整個身子都在發抖。

笑過之後,她看到被鮮血染紅的手帕,皺起眉頭揉成一團,丟到了一邊。輕移蓮步坐到了銅鏡跟前,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妖嬈風流,笑意盈盈。

她輕輕的哼起了一曲小調,乃是江南軟語,柔媚婉轉。

“一尺深紅蒙麴塵,天生舊物不如新。合歡桃核終堪恨,裡許元來別有人。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笑起,眼梢眉角已經有了淺淺的細紋,“蝕骨之毒,如何可解?如何能解呢?”

卻不知,她這話中的蝕骨,指的是自己,還是他人。

小白親,你不是最愛柳姨娘麼?這個柳姨娘,你估計會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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