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一慢條斯理站起身來,隨手找了根枯樹枝,在孫世寧身周畫了個圈,孫世寧坐在圈中,笑眯眯的看着他。
這世間,沒有比兩人心意相通更加令人心情愉悅的事情了。
孫長煕眼見着對方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樣,想到自己的心坎短處,只恨得牙癢癢,厲聲道:“不用磨蹭,不過是一場空城計,殺了他們。”
天煞地煞在地牢裡頭以折磨沈念一爲樂,交付過來的時候,沈念一已經中了埋伏,沒有了武功,所以這會兒搓着雙手,笑着往前,嘴裡頭還不乾不淨的。
那些骯髒的話,似乎想要另沈念一心緒不寧,特別是告知其,等收拾了他,不但要將他再次送進地牢中好好享受,連他身邊嬌滴滴的小娘子,也絕對不會放過。
滿以爲,沈念一會得變臉,沒想到他淡淡的看着兩人,輕聲道:“世寧,我說過所有受的苦都會變本加厲要回來,沒想到,他們居然這樣配合。”
孫世寧笑着點頭,頭上一鬆,卻是沈念一拔出了她的荊釵在手。
天煞地煞對視一眼,擡頭大笑道:“我還以爲這小子至少找把菜刀,可以抵擋我們兩招,沒想到居然用了這麼個娘們的髮釵,這是存心要找死,也怨不得我們下手太狠了。”
沈念一的手指在荊釵上輕輕拂過,再擡眼時,已經走出三四步,天煞笑不出來了,一股殺氣逼來,他也嚐到了不能透氣的滋味。
地煞怒喝一聲,直接出手了,沈念一根本沒有給他們留任何餘地,他知道這是第一場,他必須在第一場震懾住所有人,就算心知肚明這是一場空城計,也要對方畏懼。
他需要更多的時間,等待是個漫長的過程,留給自己的餘地越大,對方的陣腳纔會越亂。
天煞地煞配合默契,見沈念一出手就明白不能輕敵,可惜沈念一根本沒有留給他們機會,當荊釵從地煞的眼珠中抽出來,他不過雲淡風輕的衝着天煞笑了笑道:“倒了一個,還有一個。”
天煞怒不可赦,再想要衝上前,腳步卻拉扯不動,他低下頭見那支粗糙的荊釵居然從心口對穿而過,沈念一的笑臉就在眼前,俊朗的叫人簡直不能夠呼吸。
“我說過,不會給你們機會的,你們造的孽太多了。”沈念一抽出三分,將天煞的肩膀一推,應聲而倒,他往後小半步,站直了又問道,“下一場還有誰來?”
孫長煕纔算明白,他畫下那個圈的意思,沈念一是在無聲的宣告,他對孫世寧的保護,除非他死,沒有人可以突破那個圈,沒有人可以傷害到孫世寧。
冷笑一聲,他帶來的人裡面也有暗器的高手,不過是眨眨眼的光景,九九八十一件各色暗器同出,與之配合的還有兩個手執利劍的高手。
沈念一對分明是撲向孫世寧而來的暗器,心中有數,外衣的衣袖迎風而招,變成天羅罩般,八十一件暗器,分毫不差的落入其中。
衣袖再次抖動,他從來不用暗器,並不代表他不會用,只是平時在那個官職上頭,根本不需要而已。
特別是見到孫世寧對迎面而至的殺招,眉毛都不曾多動一下,眼底滿滿的都是對他的信賴,他知道自己當真可以大殺四方,殺到對方不敢輕舉妄動。
孫長煕心中有本賬,他知道自己這邊人數衆多,也知道僅僅憑藉天煞地煞兩個殘廢是根本勝不了氣勢大漲的沈念一,但是他也有爲難之處。
一言堂的總壇中,有些老傢伙,雖然留下來,卻未必那麼忠心耿耿,更多時候,都選擇觀望中,特別是在總壇被毀了大半以後,諸人之間對他頗有微詞,他都看在眼中,聽在耳中。
除了幾個心腹以外,他必須要激發起所有人的殺性,那麼只有先送掉幾個人的性命,沈念一下手越快越狠,對他才越發有力。
孫長煕也在等,他本來覺得自己收拾瀋念一是綽綽有餘,兩三場以後,他卻不敢再這樣確定,沈念一的武功,恐怕已經遠遠在他的想象之外。
敏英驅馬退到他身邊,低聲問道:“總堂主,他已經殺了五個人,我們連他衣服角都沒有碰到一點,小娘子是他的軟肋,要不要我過去。”她做了個割脖子的動作。
“用車輪戰,慢慢的磨,你偷偷摸過去,見機行事,留下孫世寧的活口。”孫長煕要的是沈念一不能死在其他人手中,否則那些老傢伙以後更加不聽從他的命令。
所以,孫世寧必須是活捉的,而沈念一則必須是死在他的手中。
敏英得了他的命令,一雙眼仔細觀察着交戰的形勢,見又有三個人包抄過去,她想一想,貓着身子想要從另一邊,偷襲孫世寧。
明明見着孫世寧笑吟吟端坐在那裡,敏英與她接觸頗多,自然知道她根本沒有武功,心裡頭也暗暗佩服,今天的陣仗,己方肯定是勝的,區別只是在於沈念一能夠殺得了幾人。
孫世寧臉上看不到一絲迷茫,一絲倉惶,這已經等於是將生死之置於身外了。
也難怪總堂主對小娘子青眼有加,的確與若姬那種以色事人的來比,根本就是天壤之別。
只可惜,小娘子的眼中,由始至終只有一個人。
孫長煕看這邊三個人糾纏住了沈念一,就在被其殺倒一個之時,敏英已經從另一邊快要摸到孫世寧的身邊。
孫世寧儘管全神貫注,還是察覺到敏英的出現,沈念一在她的身前三四步,並非不能夠退回來相護,但是用鄭容和的話來說,一個人沒有武功也可以自保。
自保的手段有很多種,孫世寧坐的位置很好,正好在上風口,敏英只見她取出一塊羅帕,在風中抖了抖,臉色大變道:“你居然下毒!”
孫世寧問鄭大夫討要來的毒藥,她衝着敏英笑道:“每個人都要報仇的,我這一下算是替紅桃討要個公道,你傷了她,我給你下毒,很公平。”
敏英哀嚎自己大意,想要屏住呼吸,根本不可能,她沒想到孫世寧也會有殺人之心,那毒藥又來得剛猛,從孫長煕的目光中看去,敏英一張臉鐵青,根本就是吸入了大量的毒素。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下定決定殺人,孫世寧輕輕扭過頭去,不再多看一眼,聽到一聲鈍響,是敏英栽倒在地,很快無聲無息。
沈念一同時解決了身前的三個人,氣定神閒的擡起手來,衝着孫長煕做了個手勢,意思是讓他將所有的人馬都一起催動上前。
如此一來,孫長煕反而有些不確定了,沈念一是如何知道,這些人不過只是他帶來的一部分,他確實還留着後招,就是想要以備不時之需。
沈念一放下手來,荊釵還不曾離開他左右,他不過一個迅猛的彎身,不知從地上撿拾起什麼,銳利的風,劃開空氣,發出致命的破響。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保護總堂主,卻根本來不及了,一截枯枝插在孫長煕的胸前,他從馬背上栽下來,倒頭不起。
孫世寧沒有動,沈念一更加不會動,這不會是結局。
剩下的十多人,面面相覷,很顯然有些茫然,不過這種慌張,只在極短的一瞬間。
響亮的鼓掌聲,從那十幾匹馬匹後響起來,沈念一深吸一口氣,看到的是與那個倒在馬匹前蹄下,一模一樣的一張臉,又是一張孫長煕的臉。
沈念一曾經問過聶思娘,她留在一言堂裡頭的到底是什麼?
聶思娘沒有保留的告知,是可以以假亂真的秘術,他再一次追問,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沈大人,便是十多步開外,我可以製造出另一個聶思娘,讓你分辨不出真僞。”這是聶思孃的答案。
沈念一也一直在想,孫長煕得了這個秘術,絕對不會是爲了將若姬改造成朱紫墨,殺雞豈要用牛刀,若姬不過是鑽了個小小的空子。
孫長煕要做的更多,更多,沈念一明明見到已經殺死了一個孫長煕,另一個孫長煕又出現了,在一言堂的總壇中,這樣子令人不能分辨真僞的,到底有幾個!
那些一言堂的人也有些驚訝的看着孫長煕“死而復生”,非但活生生的出現,身後還帶了更多的人,放眼望去,至少也有三五百衆。
孫長煕冷冷一笑道:“沈大人,沈念一,車輪戰的遊戲結束了,不如爽利些,這三五百人一起來,等收拾了你們兩人,我再將避到山洞中去的村民全部剿殺,一把火將這裡燒個乾淨,這樣纔是一了百了。”
沈念一默不作聲的聽着他說。
“自然,我不會留下一言堂的影子,這樣的燒殺搶掠,還有更好的替罪羊。”他笑得十分奸詐。
沈念一沉聲道:“你想要嫁禍個舜天國。”
“又被你說中了,讓我怎麼誇你的聰明才智更好呢,兩國休戰,握手言和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結局,一灘水必然要攪得污穢泥濘,才能夠渾水摸魚。”孫長煕大笑道,“這個道理,想必沈大人比我更懂。”